第二十四章 翠竹樓風波(2)

蘇家家大業大,當家的蘇衍行年事已高,如此浩大的家業得要人繼承。

蘇安亭的母親是婢子上位,本來做個姨娘也算是苦日子過完了高人一等時,可沒想生下蘇安亭少時便患急疾而亡。

幼年蘇安亭被送到大房房中,以正房長子蘇傲宇的陪侍身份長大。

長大後,正房長子蘇傲宇漸漸顯露出無能之格,為人又好吃懶作不知上進,在學堂之時常將先生氣得半死。

反觀那蘇安亭,知書達禮,好學上進,因未被老爺子認可身份也不急躁。

老爺子到底沒有忘記,自己還有這麽個兒子,便有意無意的將家中事務交給蘇安亭去打理。

一應事物,在蘇安亭手裏,從未出過差錯,更是在他開始主事後不久,打通了剛走馬上任的知州大人的關係。

這個時代,無論你是富甲一方的商賈,還是生意遍及天下的巨富,可要是家裏沒有個當官的,這生意做得再大,說倒也就真的倒了。

蘇家在蘇老爺子蘇衍行手裏發跡,眼下不過區區幾十年,家族裏並沒有真正走上仕途的人,眼下蘇安亭攀上知州的關係,可以說彌補上了一個巨大的隱患。

原本,這蘇家生意如何,繼承人是誰,又攀上了誰,是他蘇家的家事,和李滄是沒有半點關係的,可李滄要走的是仕途路,而決定他能否順利走上仕途的,便是他的一位故人。

這位故人正是時任知州的解安民。

李滄第一次參加秋闈時,年輕氣盛,自詡才高,豪言那年必定掛在桂榜榜首,他不知道的是,另一位低調樸素的人,早已經打點好一切,那便是解安民。

毫不意外,那一年放下豪言的李滄名落孫山,而那解安民,披荊斬棘,連中三元後獲命赴任陳州知州。

當時又是一年秋闈時,已是陳州知州的解安民得知李滄準備再戰,便去問那李滄,高中之後有何打算。

那李滄一言,若能像解大人一般做一方父母官,自是要為清廉之士,造福一方的。

便是這句話,再次讓他落榜。

李滄是有真才實學的,當年他年少第一次參加秋闈,便已經大放異彩,若不是解安民早有準備,怕是沒有他的今日。

這樣的人才,若是不能納為己用,那邊決不能讓他出世,否則,那將成為最臭最硬的一塊石頭。

顯然,李滄的回答,讓解安民覺得,他隻會成為自己的敵人。

之後便有了,解安民手下的頭號幕士陳克之,借蘇安亭之手,桎梏李滄的事情了。

蘇安亭無心為仕,卻也是真的文人,肚子裏墨水不少,很容易便和李滄結成知己。

李滄能拉下身段站到街頭去叫賣酒水,一大部分也是效聽了蘇安亭的建議來的。

蘇安亭還以為,如此能消磨李滄的鬥誌,腐蝕他的心性,孰料一天未過,他便遣人來謝他,並告訴他,也許有辦法能好好參加秋闈,有機會掛上桂榜了。

蘇安亭朝著陳克之拱了拱手:“陳師且放心,李滄約我相見,想必正是與我談論此事,此間板壁輕薄,隔音很不好,若是陳師得空,盡管留下來,一聽究竟。”

翠竹樓三樓的包間便有這樣的玄機,待客包間相鄰處還有一小房間,從正麵瞧過去並無門窗,旁人不知道是,這小房間的門卻是開在另一邊。

客人進了包間,隻覺得屋子隔音尚可——因為聽不到隔壁包間的談話聲,卻不知,也許正有人,在隔間裏,探視著他們的一切。

好在翠竹樓並不做那販賣信息的事情,隻留作己用。

陳克之端起手邊角幾上的三才杯,一手端著茶托,一手捏著三才杯的蓋子,撇了撇杯中的茶沫,大約是溫度剛好,他一口氣呷了好幾口。

呷了茶,又捏著三才杯的蓋子,俯到鼻端,深吸了一口氣,才將那三才杯蓋好了放回去。

他撣了撣衣袖,站起身。

“今年這茶不錯。”

話音落,人也往這隔間門邊走,沒有要留下來聽壁腳的意思。

蘇安亭心中當然是高興的,這代表這陳克之對他絕對的信任,他不遠不近跟在陳克之後邊走,說:“新歲春茶,聽聞技法初成,是由處子撿挑新葉,以唇去其葉尖和梗,其味清新鮮爽,卻不苦澀,幹製後形似蜂翅,名曰,蜂翅茶,等打發了李滄,我遣人將手頭剩的兩斤給你送去。”

陳克之哈哈一笑:“那怎麽好意思?”

“不妨的,不妨的。”

老百姓的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

這個時代的飲茶風氣,在朱元璋恢複漢室之後,漸漸摒棄元代好烹煮或以馬奶羊奶佐之的習慣,民間有受團茶上貢影響,有的還在繼續沿用唐宋時期飲茶方法,也有好飲清茶的,朱元璋下令廢團為散後,飲清茶成了主流的飲茶方式。

唐宋時,茶的形製有的還保留著唐宋時的龍團鳳餅,以炭火銀爐焙烤炙之,再以茶碾子研成細末,茶羅精篩之後放入銀籠,再以沸湯衝之或直接至於竹爐之上烹煮,早些時候,金三用以招待許淮的,便是團茶研沫後烹煮的。

方才蘇安亭用以招待陳克之的便是清飲,清飲更鍾情茶中本色本味,再將講究一點,清飲泡茶之水,品茗環境都是要細細挑選搭配的。

那陳克之,最是好那一口茶,蘇安亭被生活**成了人精,這樣投其所好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懈怠。

送走了陳克之之後,有人來報,說李滄已經到了,蘇安亭沒有著急去見李滄,反是回到房間。

翠竹樓給他留了一間房,小憩休息亦或是在這裏處理一些翠竹樓的事務。

他收來的好茶,也是放在這裏。

他從房間出來時候,手裏多了個柚子大的瓷罐,瓶身上一張紙箋,上書蜂翅二字,他遣了人去送那瓷罐之後,才慢慢往三樓走去。

估摸著李滄已經等了一會兒了,他推門而入,卻不料,房裏並不止李滄一人。

李滄起身,朝蘇安亭拱了拱手道:“蘇兄,這位便是我與你說到,有法子幫咱們上桂榜的人,許淮。”

蘇安亭對李滄說的是,自己也要去參加秋闈,隻是文采很一般,怕是沒有希望。

對此,李滄十分上心,不但每日來與蘇安亭討論題製,還與他商量來年要一起去參加京師的春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