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結案

靖安縣衙外,早已聚集了趕過來看熱鬧的百姓。大家或指指點點,或踮起腳尖眺望,都想一睹殺人凶手的“風采”。言語中更是極盡嘲諷之能。

隻見一個魁梧的男子衝身邊的人問道:“二哥,今天是什麽官司呀?”

“嗐,你不知道,醉紅樓殺死和尚、粵海鏢局殺死萬振虎的凶手抓著啦。這不是曹大人升堂正要審問嗎?”

“嘿,這下可有熱鬧瞧了。”

大堂之上,兩邊的衙役用手裏的水火棍敲著地磚,整齊劃一地喊著堂號:“威——武——!”

隻見知縣大人曹德旺身穿青色的官服,邁著官步走了上來。他先是坐下來整了整官帽,輕咳一聲,拿起了驚堂木一拍,高聲喝道:“帶嫌犯!”

守在門口最近的一位衙役大聲喊道:“帶——嫌——犯!”

話音剛落,就見兩名捕快押著一人進來了。這人渾身的血汙,手銬腳鐐皆是镔鐵打造,沉重非常。兩名捕快一路拖行,帶他進了大堂。一鬆手,這人便直接摔在了地上。

“啪!”曹德旺又擊了一下驚堂木,喝問道,“堂下何人?”

嫌犯並無應答。

捕快說道:“回稟大人,醉紅樓與粵海鏢局皆是此人所為。這人乃是七門鏢局的鏢頭,名叫康達。”

曹德旺長長地“哦”了一聲,他說道:“康達,本官念你有傷在身,可以免跪。我且問你,你是如何殺害那個和尚的,又是如何害死了萬振虎,你與他二人有何恩怨?從實招來!”

康達一動不動,隻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並不作答。

曹德旺輕皺眉頭,嗓音不禁提高了一些:“康達,可聽見本官問話嗎?”

康達仍是不答。

“豈有此理,給我大刑伺候!”曹德旺怒火中燒,直接從紅色的令箭筒中拿出了一隻簽子,丟在了地上。

彼時斷案,官員桌上放置四隻令箭筒,分別為“執”、“法”、“嚴”、“明”。“執”字簽為逮捕令,捉拿凶犯所用;而另外三支筒則分別對應白、黑、紅三色字簽,法度不同。其中以紅簽最甚。

當堂的衙役們得到了號令,哪裏還敢怠慢?當即捧上來了夾棍。這種刑具以三根相連的粗木棍夾擠受刑者的脛骨,疼痛難忍。

圍觀的百姓之中已經有人捂起了眼睛。

四個衙役上前,兩個摁住康達,不讓他有所掙紮。另外兩人負責行刑。

曹旺德大喝一聲:“用刑!”

豈知話音未落,便聽到了縣衙外有人敲鳴冤鼓。“咚咚咚咚……”數聲傳來,甚是急促。

“何人?是何人擊鼓?”

一名站崗的捕快小跑進來:“回稟大人,是一不滿十歲的孩童,手持訟狀,說是要替康達伸冤。”

“豈有此理,一個小小的孩童也敢來這裏搗亂?給我轟出去。”

捕快轉回身,卻不料看到那孩子跑進了院內,一眨眼的功夫便來到了大堂。這孩子衣著樸素,臉上稚氣未消。一進入大堂,便跪在了地上,手中的狀紙高高舉過了頭頂:“青天大老爺,小民要伸冤。”

曹旺德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之前就聽況鍾稱呼他為“青天大老爺”,令他覺得這五個字是對他的嘲諷,當即說道:“你有何冤情?”

“康大叔是冤枉的,他沒有殺人!”

“放肆!”曹旺德猛地一拍驚堂木,“康達在粵海鏢局行凶,所有人都親眼得見,難道還會是假的嗎?”

“青天大老爺,小民所說的句句屬實。粵海鏢局總鏢頭死的那一晚,康大叔一直和我在一起,絕沒有可能殺人!”

坐在一旁的師爺聶文星突然把筆停在了半空,他猶豫了,不由心中暗忖:這可如何是好?眼看案子就要結了,曹大人保住官職,我也能保住飯碗,可如果這孩子說的是真的,豈不是另有嫌凶?

聶文星的一雙老鼠眼不禁望向了曹旺德。

曹旺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和顏悅色地問道:“孩子,你叫什麽名字,和康達是什麽關係呢?”

“回大人,我叫歐豐演,是……是七門鏢局的,康大叔是我唯一的親人。”

曹旺德聽完後頓時斂起笑容,重重地一拍驚堂木:“哼,可知在公堂之上作為證有何罪過?念爾年幼,又是初犯,不予追究。來人呀,把這孩子給我轟出去!”

一名衙役出列,推著歐豐演往外走。歐豐演卻高聲喊道:“康大叔不是凶手,他不是凶手!”

“哼,一個孩子的的話能有幾分可信?給我用刑!”

“且慢!”堂外又是一聲高呼。

曹旺德循聲望去,隻見來人居然是況鍾,他旁邊還跟著白慕廷。

曹旺德更加氣憤了,吼道:“不用理會旁人,用刑!”

衙役們不敢違抗,夾棍使勁壓了下去。本就昏昏沉沉的康達,瞬間驚醒,他慘叫一聲,如同野獸臨死前的哀嚎。

況鍾衝進大堂,推開了行刑的衙役,大聲說道:“曹……曹大人,我已經說了且慢了,為何還要用刑?”

曹旺德冷笑道:“怎麽,連你也要來管我怎麽斷案嗎?況鍾,本官問你,你身居何職,官位幾品啊?”

況鍾一時啞然。

“嗬嗬,本官再問你,你可有功名在身?”

況鍾還不作答。

曹旺德很是得意,之前況鍾處處壓他一頭,如今終於被自己說的啞口無言了,他說道:“你私闖公堂,打斷本官判案,等本官料理了這件案子,再來找你算賬。給我接著用刑!”

衙役們正要施力,況鍾突然又叫道:“慢!”

“況鍾,本官三番四次忍讓,全是看在了你父親的麵上。若是再敢擾亂公堂,就讓你先嚐嚐這夾棍的滋味兒!”

“曹大青天,我況鍾雖是白丁,但我這位兄弟,”他一把拉過了白慕廷,“可是秀才的功名,您總要給幾分麵子吧?”

曹旺德說道:“本官中舉之時,你們尚且不知道在哪裏呢。何況賜予功名乃是皇恩浩**,理應時時想著報效國家,而不是讓你們在這裏抖威風。”

他接著看了一眼白慕廷,隻見白慕廷低著頭,渾如篩糠。

曹旺德得意地一笑:“白秀才,本官知道你寒窗苦讀,頗為用心。本是個可造之材,若是假以時日,必然可以成為朝廷的棟梁。隻是希望你交友謹慎,切莫誤了自己的前途呀。”

好歹毒的用心!曹旺德三言兩語,竟然要挑撥況鍾與白慕廷的關係。

況鍾伸手指著他:“你……”

“今日之事,非爾等可幹涉。白秀才,望你也能三思,若是和某人沆瀣一氣,本官定然要上報,奪了你的秀才功名,來人,用刑!”

衙役們再次行刑,康達痛得死去活來,嗓子都喊啞了。

況鍾想要上前阻攔,卻被衙役們攔住了。他萬分焦急,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對白慕廷說道:“老白,你還傻站著幹什麽,趕緊想想辦法呀!”

白慕廷也快急哭了:“我還能怎麽辦呀?曹大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況鍾,我們隻是一介草民呀,算了吧!”

況鍾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位最好的朋友。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康達徹底昏死了過去。

曹旺德頗為得誌,說道:“讓他畫押。”

衙役們接過來了聶文星寫好的供狀,走到昏死的康達麵前,拿他的手指舔滿了印泥,蓋了上去。

曹旺德笑著,拍了最後一下驚堂木:“上報刑部,結案!”

大堂上的人,三三兩兩的散去了。唯有況鍾站在了原地,失魂落魄的。

白慕廷上前拉了他一下:“況兄,走啦。”

可是況鍾卻紋絲不動,形容失魂落魄,他嘴唇翕動,仿佛是在呢喃自語。

好半天,白慕廷才聽清他說的是什麽。

隻聽他喃喃念道:“怎麽能這樣呢,怎麽能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