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理想的傳承

片刻後,人群散去,張少卿也打發走了護院,完全不怕趙家再來尋事,場麵壓的穩穩的,一改平時的瘋癲之色。

正堂內,陳北征也攆走了跟著自己的隨從,獨自一人拎著兩壺好酒懷揣這忐忑之心與張少卿見了一麵。

“老張……不對不對,小侄口誤,是張伯父,可有時間與小侄小酌幾杯?”陳北征站在張少卿前方,舉起酒杯詢問了一句。

張少卿沉思半晌後拂袖道:“罷了罷了,今日我就不賭了,與小侄親近親近,喝上幾杯吧!”

隨著招呼聲,張少卿喚來了林萬宗,拿出陳北征給自己的二百兩銀子說道:“隻許輸不許贏,我囑咐的那些都給我記下,還有,不可明示身份,去吧!”

林萬宗雖然不解張少卿為何派自己去指定的地點賭錢,可也沒敢多問,今日的張少卿著實是太威嚴霸氣了,問多了,在來個杖刑伺候怎麽辦?

“小人明白,這就去辦。”林萬宗衝著陳北征擠了擠眼睛,示意你可悠著點,今天可不許胡鬧了。

陳北征與張少卿推杯換盞了三個回合後,張少卿打著酒嗝臉色微紅的柔聲問道:“有事問我吧?”

“是有些事情不解,想要詢問下伯父,若是不便回答也可不說。”陳北征仗著膽子回了一句。

“但說無妨。”張少卿又給自己滿了一杯,擺手稱道。

陳北征站起身來,雙手作揖,弓著身子一本正經的開口說道:“伯父身為二品高官,為何流量風月場地,小侄不解。”

“想問的都說出來,我一起回答。”張少卿不假思索的輕聲應付了一句。

陳北征轉了轉眼珠子深呼一口氣仗著膽子又說道:“伯父手握大權,朝中地位超凡,又為何受人欺辱後不尋事報複?”

“還有伯父身為兵部尚書,俸祿不會少,為何家中如此清貧,還需小侄施以援手?”

張少卿此時略微有些醉意了,眯著眼睛看著中堂內的紅燈籠,舉著酒杯搖晃著腦袋喃喃自語道:“你說東林黨和閹黨為何纏鬥不斷呢?都是高官俸祿,自給自足完全可以,怎麽就非要爭個你死我活的呢。”

陳北征一愣,不明白為何張少卿突然問起政事來了,硬著頭皮說道:“有利益自然有爭鬥,都想一家獨大,權傾朝野。”

“那如何一家獨大,權傾朝野呢?”張少卿猛的抬起頭來直視這陳北征的眼睛。

陳北征試探性的回道:“結黨營私,鞏固自己的勢力,用銀兩拉攏要職高官,得以輔助,從而鏟除異己,方可一家獨大,權傾朝野。”

張少卿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其中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權利和銀子,這兩點才是實力的根本,沒有這些,就算身居要職也無用。”陳北征話語肯定的答道。

張少卿再次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說的很對,最近京城內外大大小小的賭坊我都去了一遍,已經心中有數,這是一個很有油水的生意,外人來做,不如我來做,從而也可以補充軍需軍務,為朝廷所用。”

陳北征徹底的楞在了原地,他覺得自己就是個蠢蛋,竟然相信了張少卿去賭坊隻是消遣娛樂,同時陳北征也感到了極大的恐慌,張少卿的一言一行現在回頭去想,都是帶有強烈目的性的,足見野心之大,不輸於東林黨和閹黨。

“小侄都明白了,這幾日對伯父多有冒犯,還請伯父見諒,寬恕小侄。”陳北征額頭冒汗的解釋了一句。

張少卿站起身來,宛如先生教書一般的朗聲說道:“我如你這般年紀時,爭的是一時長短,接著爭的是一輩子的輸贏,後來年紀稍大了,不願意爭了,如今又覺得,這不爭便就是爭,東林黨仰仗的是江浙富商,不然他哪裏有那麽多白花花的銀子用來結黨營私?閹黨則是搜刮民脂民膏,把土地兼並牟取暴利,相比之下張少卿的手段算是文雅許多了。”

此話一出,陳北征頓時激動了起來,完全是本能的反問道:“那伯父此等行為豈不是和東林黨,閹黨之流一樣?”

“非也。”張少卿直視這陳北征帶著憤怒的眼睛朗聲說道:“我張少卿絕不碰老百姓一兩銀子,更不會傷害到那些百姓,反之我接受這些賭坊後便會杜絕普通百姓涉賭,我接待的全是京城一脈,江浙一脈的富家公子和朝中大員家的少爺公子,我要把他們從老百姓手中搶來的錢,在奪回來,以歸民用。”

“你會不私藏?”陳北征帶著質問性的口氣緊跟這反問了一句。

張少卿端著酒杯仰頭狂笑,環視了一圈自己中堂的陳設又衝著陳北征反問了一句:“你看我家中陳設,你覺得我若私藏,會至如此?”

就在陳北征一時不知說什麽的時候,張少卿提高嗓門朗聲又說道:“當你知道你所謂的理想全部都是幻想之時,就會知道自己該如何行事了,你們這一代人,還沒學會走呢,就想著如何去跑,身無一技之長就想著如何踏雲直上九天,這是什麽?是愚蠢!”

“北征你有抱負是好事,伯父並非在打擊的你的抱負,而是告訴你,你腳下的路是如何艱難,並且又是如何不見盡頭。”

“我以年近半百,此路我是走不到頭了,家中又無之子嗣,你回答伯父,此路可願替天下百姓一直走下去,去看看那盡頭是何等風采?”

麵對張少卿類似雷霆怒吼一般的質問,陳北征雙手握拳,仰頭帶著不服不忿答道:“小侄有何不敢?”

話音剛落,中堂突然安靜了起來,兩人大眼對小眼的凝視了許久,並且在眼神交鋒之時,又都不退避,宛如較勁一般。

“好,陳萬合的兒子果真不差。”張少卿豪邁的端起酒杯遞與陳北征:“君子之酒,自當一飲而盡,今日你我約誓,這條路若是有一天我走不下去了,你需替我走完。”

陳北征結果酒杯阻攔了一下豪情萬丈的厲聲問道:“這條路我要是走到了盡頭,天下不平之事,不公之事,是否就會少上一些,天地正氣是否就能多上幾分?”

“若是你能一睹盡頭風采,世間將在無不公不平之事,天地正氣自當飄**滿人間。”張少卿手臂搭在陳北征的肩膀朗聲補充道:“男兒不展風雲誌,空負天生八尺軀,我和你爹這代人不靈了,往後的天下看你們年輕人的了。”

“砰”

兩杯相撞,這一老一少皆仰頭一飲而盡。

這一夜,陳北征和張少卿都喝醉了,完全可以稱之為爛醉如泥,兩人天南海北的聊了許多,相談甚歡。

而在這一夜後,陳北征也算是有了一份屬於自己的理想,他清楚的知道了自己該去做什麽,該去學習什麽,那些人是自己的朋友,那些人是自己的敵人。

正如張少卿所說,男兒不展風雲誌,空負天生八尺軀。

來到了這個時代,不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豈不是愧對了男兒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