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和尚和學士
白色衣服的和尚雖是個胡僧，但口中操著的是相當具有本地口音的標準話。
而且胡僧的標準話中還帶著一絲奇異的味道，讓人聽了如沐春風。
“若有明使，出興於世，教化眾生，令脫諸苦，……猶如國王破怨敵國，自於其中妝飾台 殿，安置寶座，平斷一切善惡人民，其慧明使，亦複如是。”
清臒老者聲音之中略帶沙啞的道：“明尊教化眾生，斷一切善惡之事怕有些偏頗。
沒有人可以斷定一個人的善惡，神也不行，是以我們有國法有家規。
你們摩尼教所宣揚的教義皆是導人心向光明，驅除黑暗。不過戒律未免太過嚴格，不吃葷、不喝酒、不結婚、不積聚財物等就是聖人也難以避免。
我嚐聞有吃菜事魔者，其中魔意自不待言。不過睿大師是得清淨光明大力和智慧者，我真心希望摩尼教可以在大師手中發揚光大！”
趙太炎聽了半天，終於聽出來這勞什子摩尼教不就是明教嗎？
方臘好像就是以明教的身份召集了大量的信徒，而後因為什麽才起兵造反的。
以後朱元璋建立的明朝就是建立在明教的墳墓之上，朱元璋過河拆橋將明教的影響摘除的幹幹淨淨。
但是就是到了清朝，明教依然有活動，可以說是個頗具生命力的教派。
現在晁補之竟公然和明教的妖人勾勾搭搭，怪不得蘇軾混的不怎麽樣，連蘇門四學士也是碰的頭破血流。
這群家夥就是搞學術的，對於政治實在是太不敏感，自己看來也不能在其中牽扯過深。
這位睿大師微微低頭道：“很榮幸能夠得到您的認可，摩尼教有時候為人稱為魔教，這是對我們的誤解。
欲望是萬惡之源，我們之所以禁欲就是要遠離黑暗，因為我們始終相信光明！
晁居士，我不遠萬裏從西域到了濟州弘揚明尊之法，不知道晁居士可不可以為本教留一副墨寶呢？”
時人對晁補之的評價很高， 蘇軾稱其文博辯雋偉，絕人遠甚，必顯於世。
而且晁補之剛剛從提舉南京鴻慶宮回來，在這之前晁補之曆任過六任知州，出過三次館閣。若不是因為黨人之禍，晁補之如今都在京應是清貴的禮部侍郎了。
若是這胡僧得到了晁補之的手書，那麽其正統合法性，包括知名度就可以一炮打響。
晁補之也知道胡僧的心思，正猶豫間一個穿著青衿，學子打扮的人道：“晁師，學生看睿大師是真正的出家人。這樣的出家人雖和佛印大師不同，但其內在都是得道之人。
晁師與睿大師相交數日，學生也看到了兩位的惺惺相惜之處。晁師已經歸隱田園，難道還怕有禦使攻訐嗎？”
晁補之爽朗的一笑，道：“原來是州學中的麒麟子來了，我即自號歸來子，自是不怕流言蜚語！”
眼見著晁補之就要邁入明教的泥坑，趙太炎忍不住的道：“學生剛才聽說暗魔以肉身束縛人類自身的光明，使其不得解脫。
光明回歸明界的唯一道路，就是死後拋棄惡魔創造的肉體，解脫自身的光明靈魂，經由日月和光耀柱上升明界。
回歸明界的，是被暗魔汙染的「光明」本身，而不是人。你摩尼教說人不過是光明的載體，聖靈創造這一切的本質目的，是解脫光明，而人則是次要產物。
這樣的觀點真是異端邪說，我不敢苟同！人才是萬物之靈，萬事萬物皆由人心而生發。
宇宙便是人心，人心便是宇宙。位天地，育萬物，未有出於吾心之外者。
正如這院中花，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有道是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這才是光明與黑暗的善惡之理，至於你們摩尼教的天地為善惡之說根本經不起推敲！”
趙太炎一頓斷章取義將後世心學的東西散散碎碎的拿了過來就震驚了眾人，特別是晁補之眼睛放光的念道：“好一個宇宙便是人心，人心便是宇宙！
好一個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此當為大家之言，不知小郎從何得來？”
趙太炎不不敢貪功將後世捧為聖人的王陽明心學據為己有，自己不過讀了幾本書，也沒有那個開宗立派的實力。
是以恭身編著瞎話道：“學生偶然聽一位坐在水邊垂釣的老人家念叨過，覺得有些意思，就記了下來時時琢磨！”
晁補之驚道：“山水之間竟有如此大儒，為何我不得聞呢？”
趙太炎笑道：“天地大才者不見於朝堂也很正常，畢竟做官和做學問是有差別的！”
晁補之歎道：“我隻是覺得這大儒必然非同一般，甚至可以開宗立派。這幾句話頗有意蘊，非有大胸襟者不可得，你知道這位老者去了哪裏嗎？”
或許應該在地府排隊呢，趙太炎按下心思道：“自那一次見過一個，學生也常去釣魚，可惜卻渺無蹤跡！”
晁補之道：“不知那位隱世高人還有什麽震耳發聵之語沒有？”
趙太炎用力思索了一下道：“那位老先生還說做人做事都應該知行合一！”
晁補之點頭道：“應該的，知易行難，要不怎讓你們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呢！
看我隻顧著從你口中奪食，卻還沒問過趙郎你從何處來，又往何處去呢？”
趙太炎躬身道：“學生自鄆城而來，此番前來州學取經，以備半月後的發解試！”
這是剛才發聲的那個麒麟子道：“這位口出驚世駭俗之言的趙郎原來不過是想博得晁師的注意呀，這番表現可謂用心良苦。
隻是不知你小小年紀，有何資格進入州學還要大言不慚的參加發解試呢？”
趙太炎看著這位麒麟子，從人們的議論中得知這是濟州有名的官宦子弟，名為崔摶，是濟州城中最有名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