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死夢中

他晚飯的時候回來了，帶著滿臉的疲憊，說出差太忙。

但我知道，他根本沒有出差。

他去了城外最貴的墓地。

去祭拜我。

1.

長安街下午三點東西向的街道，會發生一起車禍。

我腦海裏的一個聲音在不停回**。

警示我，此刻站著的地方將於幾十秒後發生事故。

我焦慮的盯著身邊來往的行人，壓抑的嗓子想尖叫出聲，但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響，隻會發出恐怖的嗚咽聲。

救救我！

我再一次顫抖的邁開腿，雙腿卻猶如灌鉛了一般，半點力都用不上。

我知道接下來這裏會發生車禍，但我動不了。

一點也動不了。

從睜開眼的第一刻起，我就被定格在這裏，被所有人視為無物。

隻能無助的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身邊行人擦肩而過。

綠燈變成了紅燈——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我緊張地環視四周，那輛車馬上就要來了。

街道的一個轉角處，傳來巨大的鳴笛聲。

我轉過頭，驚恐的看著一輛轎車呼嘯而來，巨大的車窗前，我的目光掃過司機的臉，在疼痛來襲的前一秒，將那人的麵貌硬生生刻在腦海裏。

預想中的疼痛席卷而來，我渾身一顫。

睜開了眼。

屋子裏黑漆漆一片，我滿身冷汗的躺在**，身邊空無一人，撇過頭，看見細微的光亮從門縫中透了出來。

門把手在轉動。

宋時希打開門，身後站著我們倆的孩子宋深。

“小魚，飯做好了。”

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躺在**，應了一聲，起身去找合適的衣服。

門外透出的光亮打在房間裏的試衣鏡上，抬起頭的一瞬間，我看清了身後宋時希的神色。

他靜靜地俯視著我，帶著一種冷漠而憐憫的神情。

我拿著衣服的手一抖，慌張地轉過頭去，這種神情又在他的臉上瞬間褪去。

寂靜的房間裏，隻有秒針在不斷作響，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行走。

我的手心逐漸滲透出細密的汗珠，腦海中的最後一幕開始湧現。

玻璃窗下，司機憐憫痛苦的神情浮現出來，與麵前人的樣子一一重疊。

我被車撞死了——在夢裏。

我看清了凶手的臉，是站在我麵前的丈夫。

2.

吃過了早飯，他照例開車送我去上班。

今天暴雨，學校不上課。

臨走時我親親宋深的額頭，叮囑他在家要小心，不要亂碰電源。

宋時希拿著傘在一旁盯著我叮囑宋深，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別擔心，咱爸咱媽一會兒就過來了，他們能照顧好深深。”

我時常感歎，我和宋時希真是幸運，父母的身體健康，偶爾還能幫忙照顧宋深，這樣老人真是難得。

坐上車，宋時希馬上把暖氣打開，這是我坐車時的習慣，漸漸地就成了宋時希送我時的習慣。

“別忘了和領導請假，咱們下個月就去英國。”宋時希眼神從道路上移開，落在我的身上，笑著說：“你不是一直想去英國旅遊嗎？”

一直想去英國旅遊？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下意識地想問他，但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這是他的習慣，無論我說什麽，他總會自顧自地解釋一遍，或許這又是所謂我高中時的夢想。當然，隻存在於他的記憶中。

而我其實不太喜歡英國。

我把包扔到後座，目光不自主地落在他開車的手上，手上的戒指是我們結婚時候買的，選的是我最喜歡的款式，結婚這麽多年，他一直隨身帶著。

宋時希注意到我在看他的手，把手遞到我麵前來回翻轉：“我手怎麽了，你盯得那麽起勁。”

“別自戀了，我在想怎麽和領導請假，畢竟快期末了，我一個老師肯定不好請假。”我作勢要把他的手推回去，他趁機握住我的手，也隻是握了一下，又把手重新放到方向盤上。

他的手是溫熱的，握住我冰涼的手時，明顯感受到了一絲遲疑，連同那溫熱的觸覺，都在停留一瞬後驀然消散。

我低下頭來看自己的手，和宋時希的手相比，它其實一直都很冰涼，無關我穿衣服多少，而我卻從未感覺到寒冷。

車子駛過步行街，在傾盆大雨下街道上空無一人，雨水拍打著車窗，不斷模糊著我的視野。兩側的高樓上掛著新的巨型海報，我看著廣告上的那行詞無意地和宋時希提上一嘴：“這公司新推出了仿生機器人誒，應該能把家務全包了吧。”

“是嗎？”宋時希看著麵前的路，司機在不斷鳴笛催促前車快走，他大概也沒有仔細思考我到底說了什麽，就順口接了一句：“仿生人不是幾年前就出了嗎？”

是嗎？

我轉頭繼續看車窗外的廣告牌，上麵清楚的寫著幾個大字。

全球首次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