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話和你一起浪跡天涯（十五）
“真是不錯的表演。”黑袍男人忽然說道。
他的聲音在夜風的伴隨下傳遞出來，就像是在月色朦朧的夜晚用笛子吹奏哀怨的曲子，可他的那種語調，怎麽聽都像是哀樂。
何尋昕一怔。
他猛地抬頭看去，發現狂龍的傷口處意外地沒有鮮血飛濺的畫麵，而是有一層薄薄的水晶製物蓋住了皮膚處，暫時地“凍結”了傷口。
而他剛才直插進去的十字劍，就像是遺落在冰封的山岩裏的一把鐵劍，毫無殺傷力可言。
“這是……”何尋昕瞳孔緊縮。
“你難道不知道高階半獸人是可以與禦獸平分生命的嗎？”黑袍男人笑道，“就憑你這點屬性值，就妄圖與完美生物相抗衡？”
“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事先知道！”何尋昕無比氣憤。
“是你自己孤陋寡聞了。”黑袍男人聲調轉冷，“那就為你的無知去死吧！救世主！”
龍爪從頭頂拍落，尖銳的指甲就像是懸在空中的利劍，所有的劍尖都指向著何尋昕。
何尋昕憑著本能反應往側麵一撲，衝起了雜亂的廢墟堆裏，膝蓋和手肘在地麵滑行，痛得像是火燒起來一樣。
他幾乎沒有時間喊疼，站起來就往何家內部跑去，龍爪在他身後砸下，隻是一爪就抓碎了半個大廳的構造，那些已經被燒成焦炭的椽子和梁子都像沙子堆起來的一樣脆弱。
何尋昕從大廳跑到西廂，再從西廂跑到書房，不過這些房間早就化作灰燼了，有些家具和牆壁還保留著原本的模樣，但下一秒就被龍爪拍散了。
“怎麽了？救世主！怎麽就玩起了貓抓老鼠的情節了？”黑袍男人在龍頭頂上喝問著，但他自己卻似乎樂在其中。
“我就不明白了，我和你究竟有什麽仇？你好歹給我一個理由，讓我死得也明白些！”何尋昕吼道。
他此刻正經過中院，在他的身後，假山和石雕獅子被龍爪拍成了齏粉。
“理由？為什麽需要理由？理由隻會讓高尚的信念添上汙點！哪有什麽為什麽？就像接了一個任務去清除魔獸，你會在乎魔獸內心的想法嗎？你不會！就像我一樣！我接到的任務就是殺了你！”
黑袍男人陰笑著：“我殺你，又與你何幹？”
真是莫名其妙！他好好地什麽都沒做，就偏偏有個人不分青紅皂白跑出來要殺他，他真是倒了血黴了！
黑袍男人看著逃竄的何尋昕，忽然有些不耐煩了：“是時候結束這種無聊的遊戲了！”
狂龍再度用長尾錘擊地麵，熟悉的震感沿著地麵迅速擴散開。
這時候從高空俯視看下去的話，就會看到在狂龍身側的廢墟被盡數掃**開來，就像是在水麵丟了一塊巨石下去，掀起軒然大波！
何尋昕忽然發現自己跑不動了，眼前是一條長長的回廊，可他無論怎麽跑，都到不了回廊的對麵。腳下的地板忽然高突起來，他像是登山一樣在地板上奔跑！
地裂的現象逐漸加劇了，頭頂的瓦片和燈罩紛紛墜落，整棟何家府邸搖搖欲墜，何尋昕知道躲不下去了，隻好從一處側門跑到外牆的邊緣去。
何尋昕靠著牆扶著膝蓋直喘氣，他的體力已經見底了，他的等級實在太低，屬性點也差得不忍直視，在狂龍隨便揮動爪子就能天崩地裂的情況下，他連逃命都做不到。
身後又傳來猛烈的震顫感，他向前撲倒在地，身後靠著的石牆就被狂龍一記擺尾幹脆利落地掃塌在地。
龐大的身軀完全地暴露出來，龍頭上站著的男人正以俯視螻蟻的目光看著狼狽的何尋昕。
那真的是俯視的目光，他是一名Lv.99的半獸人，接了一個任務來殺Lv.1的救世主。真是紆尊降貴高抬貴手來親自碾死一隻螞蟻，怎麽聽都是說不出來的好笑。
何尋昕笑不出來。他就是那隻螞蟻。
在他前麵不遠處，落照和黑袍女人的交鋒還在繼續，以落照無比精準的箭術來對抗，黑袍女人的長鞭每每卷起都被會擊落，暫時也無法傷到落照。
但落照的意念力逼近枯竭，手中長弓的青光也隨之變得黯淡，幾乎都快看不到了。
黑袍女人也是趁著她喘息的時候突然發難，旋轉著的黑色鐵鏈在空中拚接起來，發出令人牙酸的刮蹭聲，逐漸合並變成了一把剛勁的長槍，直直刺向落照！
落照強行振奮精神，舉起長弓與長槍相撞，青光如漫天飛舞的螢火蟲般飛散消逝，她的精神力徹底耗盡了！
黑袍女人收回長槍，下一次進攻已經蓄勢待發了，但她還是淡淡地說道：“我可以不用殺你，你本來就不在我們的目標裏。隻要你現在離開，我們不會管你。”
落照有氣無力地搖頭，她再度默念心決，青光被慢慢召回，可她已經沒有精力維係長弓的形態了，她隻召出了一把小刀握在手心，差不多美工課上的鉛筆刀的模樣。
這已經是她最後的意念力了。
“弓箭手用刀？”黑袍女人沉聲道，“你已經是窮途末路了，何必呢？”
落照咬咬牙，嘴角的血已經幹了，胸口留著觸目驚心的血跡，她最珍愛的波西米亞長裙也被染髒了。
“我隻是……想保護我最重要的人而已。”
黑袍女人頓了頓，手裏的長槍毫不猶豫地再度刺去，落照舉著小刀去擋，雖然知道是一場徒勞，但她依然會義無反顧！
然而小刀上並沒有傳來預料中的碰撞感，她眼睜睜地看著長槍從她的身邊穿過去，還沒來得及表現驚訝，恐懼突然在心底爆炸開來！
長槍並沒不是衝著她來的，長槍掠向她的時候微微地錯開半個身位，從她的身側擦過，再度變成了長長的鐵鏈，長鞭重又揮舞起來，黑色的尖錐直指落照身後的何尋昕！
“不——！”
落照驚叫出聲，身體下意識地動了起來。
何尋昕那邊，戰鬥已經到了尾聲，龍爪在空中劃下，雄渾的力量在其中積聚，似乎連也茫茫夜空都能撕碎。
“永別了，螻蟻。要怪，就怪你的出生，怪你不該有自我意識。”
何尋昕逃無可逃，原本指引他的藍線此刻也消失了。他看著死期將近，認命般地閉上了雙眼，心中湧起一股悲涼。
他在心裏想道，這次死了之後，就不玩這個遊戲了吧。大不了把小豬的票退回給他。
“【阿芙羅狄忒女神的庇護】！”
那是落照的喊聲，她喊得那麽撕心裂肺，讓何尋昕心頭一動，忽然改變了念頭……還是再創一個號吧，如果有機會，他會再和落照相遇的吧？
“噗呲”一聲，很輕，很輕，輕得像是不再怒號的微風。
溫熱的**落在了他的臉上，何尋昕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副花瓣構成的美景，他很熟悉那個圖案，那是波西米亞長裙上的花瓣樣式。
他再抬頭往上看去，忽然愣住了，隨後身體一截一截地涼了下來。
落照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跑過來的，擋在了他的身前。
她側過身用盡所有力氣召喚出青色的能量罩擋住了空中落下的龍爪，但她的胸口卻被一枚尖錐貫穿了，長長的黑色鐵鏈一直連在黑袍女人的手中。
她一個人，把對方的攻擊全部都接了下來，何尋昕並沒有受傷。
長鞭刷地被女人拔出去，又是一道血泉飛揚起來。
何尋昕呆呆地看著不斷湧現的血泉從尖錐處冒出來，像是一朵連續盛開枯萎又再度盛開的妖花，紅豔得讓人不敢去看。
“太好了……你沒事呢。”
落照眯起眼睛，像是在笑，但血卻從嘴角流了下來。
“什麽太好了啊？你，你在幹嘛啊……”
何尋昕完全慌了神，他又想去堵胸口處的血洞又縮回手來，顯得十分手足無措。
“我在救你啊……你這人可真不領情……”落照無比虛弱地說道，臉色開始發青。
“別救我啊，別救我啊……我不值得你這麽做。”
“學長……我好像有點疼，還有點冷……我好像能感覺到你說的【通感了】……”落照擠出一絲勉強的笑。
何尋昕撫上她的胳膊，抱著她的身體，“你靠近一點，你的身體真的好冷啊……我把溫度分你一點，你別死好不好？”
何尋昕試著抱住她，把體溫傳遞給她，就像昨晚山洞裏她把體溫傳給他一樣，但他始終做不好這點小事，懷裏的女孩一寸一寸地變涼了。
“我不會……死的……我還有個秘密……沒告訴你呢。”
落照的腳下開始積蓄著一灘殷紅的鮮血，逐漸地擴散開來。
“什麽秘密？”何尋昕帶著哭腔問。
“你這樣問我……我怎麽就會告訴你啊？”落照真的太累了，她把腦袋搭在何尋昕的肩膀上，整個人的重量都靠在何尋昕的身體上，支撐著她。
“我……要和你交換秘密才行呢……”
何尋昕感到有黏稠的**漫過他的背後，他知道那是血，落照的血，他更加緊緊抱住了她的身體，拚命地想把自己身上的溫度分給她，她就像是一塊冰塊一樣不停地變得寒冷。
“那你，想聽我的什麽秘密？”何尋昕依著她說。
“你的命格……是什麽呢？”
“就問這個啊？”何尋昕苦笑著說。
“我之前就問了……你沒有說……我就很在意。”落照說，“我很在意你的……”
“我的命格，是救世主。”何尋昕感到無比的悲涼，吸了吸鼻子，一股心酸直衝大腦。
“原來如此……”落照慢慢地軟倒在他的懷裏，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所以你要救的……是這個世界，而不是我呢……”落照微微地睜開了眼睛，她的眼裏倒映著漫天的星辰，像是銀河般璀璨絢麗，“那我也要說我的秘密了。”
“是什麽？”何尋昕把耳朵側向她的嘴邊。
“其實呀，我喜歡……”
何尋昕沒有聽到她把話說完，他抱著已經失去生命的女孩，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他忽然嘶聲哭號起來，帶著千萬分的悲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