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屯田兵危機

許昌城難得平靜,但湧動的暗流卻像洪荒猛獸一樣蟄伏,隨時都會躍上來擇人而噬。

郭嘉也不知道城裏到底藏了多少這樣的洪荒猛獸,劉備肯定是,國舅董承是,而二公子曹丕也是。

“兄長如今在莊子裏自省,呂布也已死,那當初借走的屯田兵也就用不到了,正巧父親準我開府,也需要一支護府甲兵,不如就用兄長的那一千老弱吧,也好幫兄長養一下。”

曹丕如今愈發沉穩,雖然眼底透著些陰狠,但麵上卻不露分毫,還一副兄友弟恭的好模樣,他微微頓了一下,接著道:“聽說兄長在曹縣蓋房子蓋的沒錢了,城裏有些產業變賣了也填補不上漏洞,想來再養些老弱就更難了,做兄弟的豈能不為其分擔,還望父親大人成全。”

曹操靜靜看著這個兒子,他是既滿意又讚賞的,隻是不知道為何以往冷硬的心這一次竟然有點不舒服。

他不願讓人看出他的遲疑,他迅速壓下心頭的那縷不舒服,再度恢複成天威煌煌的雄主。

“眾卿如何看?”

於禁第一個出班附和:“末將以為公子說的極是,一者廢物利用,不必再從精銳中調撥人馬,二者全了兄弟情義,於公於私都是大好之事。”

“文則說得有理,不知其他人可還有什麽看法?”曹操對於禁的確很看重,畢竟是第一個他親自封侯的心腹將領,不僅軍紀嚴明,在軍政上也多有建樹。

荀彧直起身子道:“不知於侯剛才的公私說辭,哪個為重哪個為輕?”

“自然公為重,私恰輔。”於禁不愧是名將,麵對突然而來的質疑,不動如山,從容應對。

荀彧笑著點頭然後就不說話了,這虎頭蛇尾的一幕讓於禁有些措手不及,而這時程昱笑著道:“荀公,您的意思是公為重的話,此舉不妥?”

荀彧依舊笑而不語,他這般姿態讓許多人都皺眉,有些高深莫測難以琢磨,就連程昱也鎖住眉頭,謀士相爭最怕的便是不出招,因為不出招就意味著接不得招,需要時時防備,生怕是一個陷阱。

聰明的人都沉默了,荀彧是文官之首,對曹昂的文人身份向來維護不少,不過今日事卻涉及棄子、大公子這兩個身份,荀彧還會不會堅決維護呢?

摸不準他的心意前誰也不敢輕易表態,小朝堂陷入詭異的寂靜中。

曹操看看荀彧又看看其他沉默的群臣,於禁都退下了,曹丕也不言了,不由感歎荀彧處理政事的爐火純青,一個笑而不語便讓所有人都打了退堂鼓,政治頭腦跟手段簡直高在第五層。

知道今日是出不了結果了,曹操擺手道:“此事容後再議,今兒都散了吧。”

容後二字在朝堂是大有考究的,因為沒有具體的時間,或是明天,或是明年,很考驗臣子的能力。

下了朝堂,已經投在曹丕麾下的臣子開始奔走,其中以於禁、程昱為首,他們都跟曹昂結了死仇,早已沒了選擇,在曹丕開府的當天就被拉攏進去,而勸說他們的青年也隻說了一句話,咱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目標的確一致,都想要徹底打倒曹昂。

所以在對曹昂的針對中都不遺餘力,很快便凝聚了一股不俗的力量,商議著在近日尋一個時機再提,折斷曹昂的羽翼。

沒有什麽比削弱敵人強大自己來得更開心的了,一眾人舒暢而笑。

以他們現有的力量,在小朝堂能跟他們對抗的勢力不多,以前荀彧是一個,但此事沒有涉及文武之爭,而是公子間的小摩擦,應該不會太激烈,至於軍方……

於禁在這裏,不必考慮,他們堅信一擊必殺,曹昂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菌房外,曹昂剛剛走出,脫下厚重的衣服,手頭沒有防護服,隻能多穿點安慰己心了,他坐在外麵大口喘著粗氣,穿的太多,天又熱了,都快起痱子了。

郭嘉坐在他很遠的地方,怕被汗水弄髒,也怕被汗臭熏到,氣得曹昂咬牙,這混蛋的潔癖自被典滿折磨了十數日後好像更嚴重了。

“話已說盡,你早作打算吧,以我所料,不出三日他們就會發難,有於禁牽頭,到時候你保不住那一千屯田兵的。”郭嘉將小朝堂的事情都告訴了曹昂,然後幸災樂禍道:“當初要你顯擺,驚了一眾將領,後來又打退了呂布,若你還是曹門大公子也就罷了,現在隻是閉門思過的棄子,哪頭狼不盯著你這支精銳。”

曹昂咬牙,很想衝入城暴打那群混賬,可禁令還在,在曹縣逍遙便罷了,真進了城,曹操絕不會容忍一個屢屢踐踏自己號令的人活著,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兒子。

他想了很多法子,卻在衡量後都難以奏效,錢銀他沒有了,而且就算有恐怕也疏通不到那個層次,荀彧與他相交隻局限在文事和商事,眼下也指望不上,他此刻突然發現他還跟以前一樣麵對時局凶險無能為力。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告辭了。”

凝望著郭嘉的背影,曹昂還是有些感動的,這家夥雖然平日裏不靠譜的很,但關鍵時候還是念情誼的,情誼?

“對呀,我想不出辦法,還有你呀。”曹昂想起治病前扯碎情誼的約定,不由大喜,郭嘉也想起來了,但他可喜不起來,拔腿就想逃。

曹昂也不追趕,隻是朝著遠處大喊:“老弟,拿下郭浪子。”

“得令。”

拐角的涼棚裏衝出一匹快馬,馬背上正是典滿,他手裏又握住一根大木棒。

郭嘉感覺頭有點暈,完了完了,這是腦震**後遺症,再挨一下恐怕真就要傻了,不由轉身,衝曹昂大喊:“我來兌現承諾了。”

曹昂急忙揮手阻止了典滿,這時候典滿已經衝到了近前,大棒擦著郭嘉的頭頂掠了過去,發髻都散開了,要是再晚一點,又要被敲昏了。

曹昂跟郭嘉同時擦了擦冷汗,太驚險了。

“浪子兄,全拜托你了,教我化解之法。”

郭嘉驚魂未定,好半晌才恢複常態,指著典滿道:“離我遠遠的,不然老子不幹了。”

你不幹可不行,曹昂急忙讓典滿回涼棚睡覺,這才轉而看向郭嘉求教。

朝堂的事不比其他,沒有對各方勢力各位重臣的了解,靠著想當然會死得屍骨無存,恰恰這一點是曹昂的盲區,他對朝堂完全不熟悉,反觀郭嘉,雖然不是高官,但作為老曹的心腹,對朝堂的那點事那些關係恐怕比荀彧了解的還透徹。

就在他眼巴巴的時候,郭嘉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寫下夏侯惇三個字,然後待水漬幹掉之後起身道:“於禁在軍中的地位極高,大多將領都不願得罪他,唯獨夏侯惇與他不合,是你唯一的機會。”

“我與夏侯叔父沒有交情,隻怕他未必肯幫我。”

“結交以施恩最佳,而眼下是最好時機。”郭嘉胸有成竹,緩緩道來:“如今夏侯惇的狀況很差,太醫孫扶傷、吉平都看過了,皆是束手無策,現在用藥材吊命,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天意,若你有本事救下,以夏侯將軍在軍方的地位,加上跟於禁的不對付,無人能調走你麾下一兵一卒。”

曹昂皺眉,夏侯惇是在小沛城下被高順部將曹性射瞎眼睛,這時代的箭矢鐵鏽感染極普遍,現在應該是感染加重了,正巧他手頭有合適的藥品,於是看向郭嘉,道:“我願一試。”

“你要考慮好,要是成功固然皆大歡喜,但失敗的話……”

這番話以郭嘉的智慧跟旁人是不會說出的,但曹昂他還是忍不住道出。

“我衡量過了,怎麽都要一試,我不會讓城裏那幫混賬得逞的。”

郭嘉點點頭不再多說,翻身上馬道:“我會替你通知孫扶傷,讓他送夏侯惇來這裏。”

孫扶傷出麵的確是最好的,不暴露曹昂也不牽涉到郭嘉,一百六的智商果然不是蓋得。

“草包,我隻能幫你到這了,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

郭嘉走了,曹昂第一次沒對草包這個稱呼反感,當初自己公然殺掉魏續被驅逐到莊子的時候,郭嘉就送了這麽一個外號,因為在他眼中殺人有很多方法,而曹昂偏偏選了最愚蠢的一種,在他眼中,哪怕詩詞再好,也是腹內草包。

以前他會辯駁,但今日卻默許了,一個浪子,一個草包,隻有這樣的搭配才有情誼。

他穿上厚重衣服又鑽進了菌房,夏侯惇來求醫的話,要用到頭孢,他需要多多培養,而且還想培養出更多品種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