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若重來

白門樓上,曹昂望著看穿生死,傲視群雄的呂布,後撤一步,單膝跪地。

“曹昂送嶽父大人赴死!”

城頭死寂一片,眾人神色各不相同,曹丕狂喜,郭嘉擔憂,典韋讚賞,劉備陰沉,曹操憤怒。

因他一句話而現眾生群像,呂布愣住許久,如何不知這是曹昂給他的承諾,一份不必明說的承諾。

他仰天長笑,灑然而去,隻留下一句話:“我欠仙兒太多,唯有一句對不起,賢婿,餘生照顧好她。”

他大步走下,典韋提戟跟上,能與呂布一戰,是所有武將的心願,在典韋之後,城頭眾將也盡數跟去。

典韋、許褚、關羽、張飛、夏侯淵、徐晃、於禁等等悍將皆要與呂布一戰,這等豪華的送行陣容,應該是武將的最高葬禮!

曹昂也跟下去了,將受傷的赤兔馬牽來。

“雖然它還未痊愈,但有老夥計送行總歸是了卻遺憾的。”

呂布接過韁繩翻身上馬,赤兔馬被炸傷還未恢複,不過較之普通戰馬依舊強了不少,能支撐一戰。

人馬合一,呂布揮動方天畫戟,對天暴喝:“呂布在此,赴死而戰!”

建安三年,冬十一月,下邳城中上演了一場曠世大戰。

典韋當先出馬與呂布交手,兩人的名頭不管是在正史還是演義中都是聲名赫赫,他們的一場廝殺當真驚天動地。

一個武藝被公認為凡間戰神,一個力量被公認為古之猛士,他們在這個時代碰撞出了最華麗的色彩。

戰馬嘶鳴,兩人死戰不休,戰場內沙土飛揚,每一名武人都禁不住熱血沸騰,這才是每一個武人期待的人生,正如曹昂在戰前說的那句:“武夫不戰呂溫侯,便稱將軍也枉然。”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曹昂為呂布身後事加彩,但活在這世上,不就圖個轟轟烈烈,無疑,呂布做到了!

一如霸王項羽,即便逐鹿天下失敗,但他依舊活成了那個時代的代名詞!

兩百回合,典韋漸漸不支,早已克製不住的關羽拍馬接下,他不甘三英戰呂布成全了呂布的聲名,青龍偃月刀卷動狂風劈斬,呂布叫一聲好,越戰越勇,不消一會便打得關羽節節敗退,張飛上前,依舊不敵,此刻的呂布方是全盛,並代表了無敵!

於禁拍馬接替了張飛,不過他的下場就沒有之前的好了,不幾個回合就被打落馬下,方天畫戟直取性命。

誰也沒想到呂布突然暴起殺人,但知道曹昂與於禁恩怨的則不驚訝,呂布替曹昂殺仇合情合理。

“休得放肆!”

夏侯淵大刀架住方天畫戟,曹洪急忙上前拖走於禁,呂布嫌兩人礙事,內勁狂暴將他們打成重傷,若非許褚、徐晃及時趕到,一身武道修為有廢掉的危險。

“來得好。”

呂布長笑一聲,抖擻精神又殺向許褚二人,三十回合,徐晃汗流浹背,五十回合,許褚被單手吊打,不躺個十天八天是不可能起來了。

連呼僥幸的徐晃也並不是武藝更高,而是呂布得到了曹昂的眼神示意並未下死手,沒有恩怨,曹昂對人從來都是善良的。

得到呂布不少指點的徐晃跳出戰團,抱拳道:“溫侯指點,晃銘記於心!”

呂布淡淡一笑,一一接下眾將的車輪戰,關羽、張飛已連敗兩次,而呂布也動了殺機,若非劉備拖回,兩兄弟真可能隕落當場,見再無人上前,體力見底的呂布轉向了曹昂,輕輕笑起,猛地點了點頭。

曹昂一直站在校場台上,見狀閉上了眼睛,當睜開後,他拔出刀就要上前,但這時典韋攔下了他,衝他搖頭:“俺雖不通大道理,但他終歸是仙兒之父,子修,殺他容易,裂痕難補,還是俺替你走這一遭。”

曹昂死死握著拳頭,他真的很想親手殺掉呂布,但典韋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他們中間還夾著一個仙兒。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看著典韋躬身一拜:“典叔,溫侯敗盡我營中大將,無愧當世第一武夫之名,就請您送他上路吧。”

典韋應聲而出,絕影奔跑如飛,在校場與呂布對視,耿直的他重重抱拳:“溫侯,此一戰俺受益良多,已摸到晉升九品的門檻,若非死敵,當與你把酒言歡,可惜造化弄人,便由俺老典送你上路吧。”

呂布依舊微笑,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道:“滿營上下也唯有你有這個資格,來吧!”

兩匹戰馬衝在一團,呂布的眼前看不見典韋,隻看見了故鄉九原,無邊的草原,奔跑的野馬,他好像回到了曾經,忘卻生死,隻有興奮,五歲隨牧馬人野外放馬,隻要一見馬精神十足,便興奮的不得了。他騎在馬上手舞足蹈,手持一根木棍酷似一名勇士,那時他能持棍馴馬極為歡快。

七歲時,他已能單獨騎馬追擊野狐山鹿,從無空手而歸,經常將重於他幾倍的小馬駒抱起玩耍,有時還舉過頭頂,成為故鄉知名的小力士。

九歲那年,他在羊群中生擒兩隻,觀者為此驚歎,也因此得到了第一匹屬於自己的戰馬,從此他便與馬為伴,精心料理,愛馬如癡,從不離胯。

而也是從那時開始,他的傳奇正式拉開,再也沒能脫離馬背,不幾年,胡人南下,隨父南撤到山西境內,歸附為並州刺使丁原部下,殺胡無數,令胡人喪膽,皆呼飛將。

單人匹馬闖入胡人陣中,頭戴紫金冠,**赤兔馬,手中方天畫戟,橫掃千軍……

赤兔馬揚起馬蹄,呂布的身子永恒的烙印在陽光中,他眼中的神彩逐漸黯淡,但他很歡快,他過回了原本暢快的日子,變回了原本的九原英雄,也終於找回了自己。

白刃臨頭顱,英雄一笑之,他終於活回了曾經的自己。

“若重來,我願為九原飛將,終其一生隻縱橫草原……”

悲壯結局的傳奇人生到此終結了,曹昂低下頭,不發一眼轉身便走,白門樓上,曹操與劉備也聽到了呂布的最後一言,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誰不願學那衛、霍,封狼居胥、萬戶侯呐……

下邳城中多了幾名說書先生,每每說到溫侯之死,皆是唱念著那一句:誰不願學那衛、霍,封狼居胥、萬戶侯呐……

驚堂木重重一拍,眾人無不感慨萬千。

曹昂坐在營盤前,遠望長天,藍藍的天上有白雲飄。

雲卷雲舒,時而卷出赤兔馬揚蹄,呂布揮戟的雄姿,時而又散去形狀,隻是隨風飄動的雲團。

他收回目光,發出一聲長歎,虓虎一人壓垮三國武將的時代終結了!

自那一日後,他沒有見嚴氏、貂蟬,隻與仙兒見了一麵,說了呂布之死,說了三騎士葬禮,也說了他們之間的膈膜。

呂布終究是仙兒的父親,雖然不是曹昂親手所殺,但終歸是他以心戰所擒。

有些事不能說,說了便傷情分。

兩人明知這樣,還是坦然提及,這層膈膜他們沒有好的辦法消除,最後隻好交給時間。

時間是彌合傷口的最好良醫,隻希望不要太長,也希望這段時光裏,你心不變,我心也不變。

回許昌的路上,曹昂一直盯著高順,這一路,他已經下了七次黑手,高順的頭都被包成了阿三模樣。

張遼心有餘悸,他很慶幸自己當時的明智,否則現在會跟高順作伴。

想到這個不禁打了個顫栗,曹昂真是說到做到,不服就上磚,再不服繼續拍,美其名曰要給石頭腦袋開竅,你特麽是神磚嘛,還能給人開竅?

問題是這麽久也沒見開竅,倒是開瓢一把好手。

在高順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張遼一把抱住了高順,苦頭婆心的勸說:“可以了可以了,主公已死半月,小姐還孤苦無依,我們不投降曹賊,隻求護著小姐。”

高順依舊死硬,張遼暗暗著急,心頭嘶喊,你這樣會召來曹板磚的。

果然,曹昂拎著板磚準時出現,好像兩人心有靈犀,每次高順醒來他都會準時抵達戰場。

好在仙兒及時進來,對高順說道:“高叔,我們的仇人是背叛父親的魏續三賊,是絕了父親生路的大耳賊劉備,此仇不可不保,而活著才有機會。”

高順垂下了頭,而後又抬了起來,眼眸裏射出堅定的光華。

曹昂與他對視,四麵相對,再次心有靈犀。

他的板磚舉過了頭頂,畫出完美的弧線,朝著高順的腦門拍過去。

“且慢!”

高順突然大喊一聲,曹昂卻沒能控製住慣性,板磚還是結結實實地拍在麵門,高順又被拍昏了。

四周是怒視的目光,曹昂隻能還以無辜的眼神,這回,我隻是會錯了意,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