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拍磚救命
白門樓上，呂布跪地乞生，不負英雄名；陳宮慷慨就義，當為大丈夫。
曹昂看到了陳宮的身子從城頭落下，他強忍悲痛，將他的屍身包好，他剛剛見過陳宮，也勸過他，這位四境謀士對他有恩，又慷慨重義，他真的不希望走到這一步。
隻可惜陳宮為人過於黑白分明，這也是他今日之悲的根由。
他重黑白，所以當初拋棄一切跟曹操走，他重黑白，又在曹操不分黑白殺了呂伯奢一家後毅然決裂。
他輾轉多年，卻沒有遇到一個真正講究是非黑白的明主，這是世道的悲哀，也未嚐不是他的悲哀。
方才，他敞開心胸，對曹昂寄予厚望，因為他認為曹昂就是他想等的那個人，那個在亂世既能分黑白，又有手腕活下去的明主。
隻可惜他終歸沒打算留下來，在城破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命運。
“世道維艱，揪著黑是黑白是白的人是活不下去的，這一點我很清楚，但我為何執著？”
“因為越是混亂的世道，越需要黑白分明的明主站出來，如此方能少死人，少死很多餓死的百姓，戰死的將士。”
“漢室無能，故而群雄逐鹿，這話是粉飾過的，實則就是群狼伺肉，孩子，你記住，無論何等艱難苦恨，都不該讓我們放棄底線，人生一世，當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曹昂退後一步參拜，受教了。
陳宮扶起他，笑著道：“看到你重情重義，看到你有勇有謀，更欣喜你有打敗呂布的手段，吾已無憾，孩子，你的路還很長，不要像你父親一樣行差就錯。”
“人哪有不錯的，若不小心走錯就改過來便是，切莫將錯就錯，我知道你也不易，這裏有封書信是我留給你的，閑暇時看看，或許能幫你理清一些事。”
書信放在曹昂的手中，他的手掌溫厚有力，仿佛是一種傳承。
“汝父看似勝了我，實則他並沒有贏，因為他再不是曾經勇刺董卓的那個英雄，如今的他隻是在一門心思在權力中鑽營的國賊！”
這是他最後的言辭，重重錘擊在曹操的心頭。
“曹阿瞞，你沒有贏我，而我也沒有贏你，但你有個一個好兒子，這一點你比我強，但看到有這樣一個子侄，吾陳宮也死而無憾。”
子侄兩字吐出，便是私誼，曹操再也坐不住，伸手挽留，陳宮卻沒有給他機會。
“我曾立下誓言，這一次既分高下也決生死，今日先走一步了！”
他從城頭一躍而下……
曹昂哭得模糊了視線，在薛義背走了陳宮後，他又看向了張遼跟高順。
“死的人夠多了，你倆就不要頑固了好嗎？”曹昂有淚不輕彈，可他的心太軟了，以近乎哀求的語氣拉著兩人。
高順有著鐵一樣的麵龐，鐵一樣的心髒，道：“大丈夫死則死矣，有何可懼。”
曹昂瞪大眼睛，又特麽是一個死硬分子。
“何平，你看個屁，你以前也這副德行。”曹昂被何平幽怨的看著，氣不打一處來，雖然他很敬佩這樣的人，畢竟以死明誌皆是真豪傑，可作為相熟之人他絕不允許有拿死不當回事的臭石頭。
他苦口婆心的勸說，但高順始終不改其誌。
“公子我等心領了，不過事已至此，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張遼拱手致謝，臉上浮出視死如歸的決然。
曹昂氣得跳腳，但也沒辦法，不過心裏的火氣也蹭蹭的冒了上來，他沿著城牆根搜摸著合手的磚頭。
這時候典韋已經過來要帶高順上城頭了，曹昂將磚頭背在後麵，問向高順：“最後一次問，你到底想通沒有？”
“沒有，大丈夫視死如歸！”
高順剛說完，曹昂一磚頭就拍在他的後腦勺上，高順轉過身瞪圓了眼珠子，然後就軟軟的倒下了。
曹昂呸了一口：“敬酒不吃吃罰酒。”
喚來典滿扛走，他又摸出一塊磚頭，看向了張遼：“該你了。”
“咳咳，你連二品都不到，不靠偷襲的話……”
“典叔。”曹昂懶得跟他廢話，八品的典韋鎖住七品張遼的手臂，曹昂則獰笑著一步步走近。
“想好嘍，一磚頭上去，你跟高順的下場一樣，別說以死明誌了，就是想體麵走個過場都不行。”
“也就是說不管怎樣，隻要我不答應，這磚頭都會白挨。”
“聰明。”
“那醒來怎麽辦？”
“看你們上不上道了，不上道繼續拍，直到把你們的石頭腦袋拍開竅為止。”
張遼咋舌：“你可真狠。”
“男人不狠，人生不穩，你是聰明人，痛快的選吧。”曹昂舉起磚頭，尋找拍下去的合適方位。
張遼滿臉苦笑：“你這是讓我沒得選啊。”
“我不管，告訴我答案。”
“求不拍。”張遼給出模棱兩可的答案，曹昂不接受，眼看著磚頭要落在腦門上，急忙道：“求活。”
磚頭在他腦門停下，曹昂跟他勾肩搭背道：“這才對嘛，行了，你們先去營盤見見仙兒，接下來的事我來辦。”
讓典滿、薛義帶走他們，曹昂吩咐何平道：“封鎖咱們的大營，沒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進。”
“是。”何平帶著人回營布防。
“典叔，此事連累你了，但他們對我與仙兒有恩，不能見死不救。”
典韋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這才是好漢子，至於領幾鞭子，俺老典皮糙肉厚怕個鳥。”
兩人大步登樓，曹操見沒有帶上人，皺眉道：“高順、張遼何在？”
典韋跪下道：“人被俺放了。”
曹昂急忙衝到曹操麵前道：“是我放的，此二人於我有恩，已著人帶回營盤，他們的命我保了。”
“你保了，你有何資格說這話？”曹操神色淡漠。
曹昂拱手道：“回許昌後我送您兩個小玩意，助您建立虎豹騎！”
曹操的眸光炯炯，死死盯著曹昂，此事他並未對外告知，知道的隻有寥寥幾人，他如何得知的？
“不用多想，郭奉孝喜歡自個灌醉自己，還喜歡在我營裏耍酒瘋，隻要安排一個專門照顧的人，總能有意外收獲。”
郭嘉捂臉跑了，特麽的，他就說當初曹昂怎麽那麽大方把物資都給了自己，原來在這等著自己呢，這個混蛋！
曹昂不理會郭嘉的憤懣，他直直望著曹操，等待他的答案，曹操沉默許久，方抬起頭道：“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放心，保準你滿意。”
曹昂笑著回應，隨即指向呂布，道：“這個人反正你們要殺，不如交給我殺。”
“嗯？”
曹操跟劉備同時看了過來，曹昂沒有理會他們同意與否，徑直走到呂布的麵前，打量著蒼白絕望的麵孔，淡淡道：“經曆過背叛，經曆過人情冷暖，現在感覺如何？”
呂布盯著他，渙散的瞳孔一點點聚焦，猛地朝曹昂撞來，卻被典韋、許褚兩人死死按住。
“曹昂，你來嘲笑我，你敢嘲笑我，某要殺了你，殺了你！”
呂布猙獰著前衝，虎目中的殺機衝擊得曹昂連連後退，他沒有害怕，反而笑得很開心。
“對，就是這樣，請保持你的憤怒，永遠記得你是天下最強的武夫，死，也應該死得不凡。”
他的聲音如晨鍾暮鼓響徹在呂布的耳中，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是呂布，我是天下第一武夫。”
呂布的自語中有複蘇的傲氣，曹昂來到他的身邊道：“你一定要死的，不僅僅是這些人容不得你，我也容不得你。”
“你這一生殺了太多的人，走到今天也是應有之報，若不是因為仙兒，我不會對你說這些，因為我真的很想殺了你，剝皮抽筋來告慰那三個朋友。”
曹昂緊握著拳頭，他真的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他，可一想到夾在他們中間的仙兒，他又無力的泄氣。
“呂布，死得有尊嚴些吧，對得起你這一世的英雄。”
“想不到今日要被你點醒，小子，我呂布一生自傲，但今日卻不得不承認看走了眼，曹昂，你配得上我家仙兒，舉世之中也唯有你配得上。”恢複雄風的呂布當真為天下英雄，一旦無懼生死，他便還是那個在沙場上無視天下群雄的蓋世豪傑。
他轉向曹操，放聲大笑：“曹公，請賜布一個痛快。”
曹操望著傲視生死的呂布，不禁為其感染，曹昂適時道：“不若給他最後一戰，成全他最後的聲名。”
“最後一戰？”曹操眉頭一挑，有些意動。
“不錯，我們可以不敬他殺敗天下群雄，可以不敬他盤踞一方，但要敬他曾在九原抗過胡人，那些年他於國有功，給他一個體麵的死法吧。”
曹操看向左右文武，文臣點頭，武將摩拳，他的熱血也被點燃起來，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