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心戰

攻城比以往更慘烈了,曹昂站在城下,沒有說話,卻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不死不休的慘烈氣息,隻是在這樣的表麵下,藏著的心戰拉開了帷幕。

“曹昂瘋了,他瘋了,為了三個家將他拿人命來填下邳城了,完了,撐不了多久的。”

“你們不知道,死的那三人是小姐的親隨,與曹昂相交莫逆,這一次主公當著曹昂的麵砍下三人的腦袋,曹昂這是要不死不休了。”

“隻怕他會屠城泄憤!”

諸如此類的隱晦的消息在城市的黑暗處流傳,又流進了百姓間,流進了青樓,流進了軍營中。

下邳城人心惶惶,陳宮不得不求見呂布,希望呂布能親自去軍中安撫,誰知呂布不理睬,反而認為屠城的消息有利於軍民一心。

趕走了陳宮,他暢飲著從曹昂手裏繳獲的烈酒,感歎這才是真正的美酒,隻是不想某夜,府中的酒水被偷盜大半,隻有少許得以保住。

呂布大怒下令嚴查,可多日沒有線索,直到數日後,青樓的玲瓏姑娘應宋憲之約赴宴,驚訝發現宋憲用的酒水便是呂布府中失盜的那批……

宋憲被震怒的呂布打得皮開肉綻,半條命丟掉,不由懷恨在心。

三日後,侯成看管的戰馬被盜,雖僥幸奪回一些,但損失不小,呂布差點一戟劈殺了他,好在有魏續拚死相攔才保住一條命。

這時有人提醒呂布,酒色傷了神威,故而魏續才能攔住他,呂布照鏡,果真形容銷減,下令禁酒。

此後又兩日,魏續得了玲瓏姑娘投懷送抱,為了慶賀,在家中隻請了幾位至交與心腹,卻不想酒未過三巡便被人捅到呂布那裏,引來滔天劫難。

戒酒令下,還敢納妾請酒,這是挑釁他的威嚴。

若非陳宮等人勸說,魏續必死無疑,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一百軍棍讓本就傷勢未愈的魏續昏死了兩日。

等他醒來,宋憲、侯成還有一些心腹齊聚魏府,這些恨呂布入骨的人已經起了殺心。

就在這時,滿城飄滿了傳單,是曹昂用床弩射進來的,白花花的傳單上寫著隻誅呂布,餘者赦罪的鮮紅大字。

他道明了瘋狂背後的來意,隻為複仇,隻為呂布一人而來!

許多的聲音漸漸出現,城中的士族豪強想要開城投降,如此便能不遭殃,百姓也漸漸有了反對之聲,軍中也多出一些其他的聲音。

更在幾日後有了士族的嚐試,百姓走向街頭的抗議,以及少數軍兵的嘩變。

眼看著有越演越烈之勢,呂布不顧陳宮勸阻,采取了最暴烈的手段,殺!

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城中的聲音停歇了,但更大的風波卻正在底下醞釀……

曹軍大營,麵對慘攻不下的城池,所有的將領聯合起來彈劾曹昂,中軍大帳裏人聲鼎沸,幾乎吵翻了天。

典韋正在舌戰群雄,翻來覆去的也就是那麽幾句話。

“別揪著大公子不放,不服的來跟俺老典搭搭手。”

“打仗不死人,純屬蹲坑不脫褲子,恁塔娘的誰幹,要是誰現場敢來,俺老典二話不說陪大公子向你們道歉。”

“來來來,於禁你眼珠子瞪得最大,不脫褲子拉一場。”

於禁退了,典韋又轉向程昱:“您是讀書人,俺不為難,要是您打贏了俺,俺二話不說給你那混球兒子償命。”

程昱氣得嘴都歪了,帳內罵聲一片,曹操都忍不住揉起腦袋,以前沒見典韋這麽無賴呀,但自從宛城歸來,好像隻要遇上跟曹昂有關的事,他就各項技能爆表,前晚他還以文武雙全自居,一首詩震碎了滿地的節操。

“夠了!”曹操掀了桌子,森冷的眼神掃過一個個爭執不休的武將。

“這是中軍大帳,爾等成何體統。”

所有人都垂頭不吭聲了,曹操對典韋道:“去把子修喚來,當初他承諾不會讓將士送死的,現在得給眾人一個交待。”

“不用了,我已經來了。”

穿著白褂的曹昂走了進來,他沒有脫醫務兵的裝束,這是在離城前就準備好的,都在物資車上,有高純度的烈酒也有各種包紮用的白布。

這些時日他一直在傷兵營,培訓了隨軍的四個大夫,又挑選了一些機靈的士兵,教授了急救知識,盡可能的挽救傷兵的性命。

尤其是這幾日,隨著攻城的愈發瘋狂,他幾乎沒有下過手術台,一個個重傷的兵都是他親自用手術刀從死亡線上拉回來,體力已經到了邊緣,耗損的精力更是不可想象,但他沒有停歇的意思,他多站一秒就能多救一條生命。

隻是今日帳中的風波打斷了他,為了不讓自己所做的事前功盡棄,他不得不前來,語氣自然也不會好。

他蓬頭垢麵,眼眶凹陷,整個人疲憊到極點,隨時都可能倒下,但堅韌的意誌就是支撐著他站在所有人的麵前。

“我來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他粗鄙的言辭讓帳內所有人皺眉,於禁更是率先跳出來指責:“曹昂,你公器私用,拿眾將士的命來滿足你報仇的私欲,你這是草菅人命。”

曹昂沒有說話,原本等著看他態度的人以為理虧了,於是紛紛跳出來指責,各種大帽子都扣在他的頭上,恨不得立刻將他拖出去斬了。

他的麵容愈發蒼白,於禁、程昱等人都以為勝券在握,也的確是這樣,死傷如此多的人,曹昂難辭其咎。

曹昂依舊沒有理會,隻是緩緩閉上了眼,當帳內的聲音都停歇後,他重新睜開,疲憊被壓在了眼底,隻有一抹譏諷湧出。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淡淡然然的四個字吐出,帳內一片死寂,不單針對他的武將傻眼了,就連文臣也皺起了眉頭,所有人都怔怔地望著他,想要看穿他說這話的心緒。

可惜他們失望了,在曹昂的臉上看不到一丁點的負疚。

“曹昂,你竟說出此等涼薄之言,不怕寒了將士之心嗎?”於禁終於抓到了最大的把柄,遠比草菅人命更重的罪。

典韋的心提了起來,郭嘉也凝重起來,這樣的話可以說,但不能光明正大的說。

曹昂卻仿佛沒有感覺一樣,看著於禁問:“你帶兵打仗多年,攻城損傷多少算合格?”

“不超五成,一旦超過這個數……”

“那你可以閉嘴了。”曹昂粗暴的打斷於禁,然後轉向其他人道;“我此來隻是為了解釋一下戰略,要下邳城破並不困難,隻不過有傷天和,我並不願做,至於這幾日的強攻,隻是為了配合我的謀劃,明日就會結束。”

他說完了,帳內人麵麵相覷。

“話說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就朝外走去,程昱大喝一聲:“且慢。”

曹昂止住腳步,看向他,不耐煩的問:“還有何事?”

“大公子說破城不難,口氣未免大了些,不如詳細說說,也好讓我等相信,你不是隨口說說想拖延時間?”

曹昂的臉色難看起來,雙眼直視程昱的臉,冷聲道:“你可知道我在這裏就是在浪費時間,好多條生命或因此而丟失。”

“有訓斥昱的功夫,不如說出破城之法。”

“好,很好,既然都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們,掘沂、泗之水,水淹下邳,城立破。”

程昱呆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的確是好法,郭嘉撫掌而笑:“此計勝於二十萬師,大公子當真是好謀劃。”

“好個屁,此計誰都不準用,我另外的謀劃三五日可見分曉,這等喪盡天良的計策誰用我跟誰急。”

他扔下一句話就走,卻在帳門口被於禁拉住。

“大公子,先前的損傷你讓我閉嘴,是不是也說道說道。”

曹昂懶得搭理他,可於禁死拽著不放,這時候一位大夫衝了進來,抓住曹昂就朝外拉,急切道:“大公子快回去,有個新送來的傷員性命垂危,隻有你才能救了。”

邁步就走,可於禁還不依不撓,曹昂猛地甩開。

“滾。”

他急匆匆出去了,但那位大夫卻被於禁扯住了。

“你確定真有大公子才能救人?”

“您這不是廢話嘛,這幾日若不是大公子在傷兵營,死傷率至少翻三倍,而現在隻要能抬過來的基本都活了下來。”

“放屁,別以為本侯不知,進了傷兵營,能活著出來一半就是燒高香了。”

“那是以前,現在十個進來至少九個活著,求求您鬆開我,我們急缺人手,現在可是人命關天的時候,耽誤不得,要真關心傷員,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大夫終於掙脫,也急匆匆走了。

而帳中人則驚駭莫名,若大夫沒有說謊,那曹昂先前的無禮就說得通了,難怪他直接讓於禁閉嘴,的確有這個資格,至於那句涼薄之言,那又如何,也有了全新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