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婦人之仁

呂布最終還是逃掉了,他拋棄了赤兔馬,成功令自己死裏逃生。

不過他也傷了,整個後背血淋淋一片,在張遼、高順的接應下逃回了下邳城。

宋憲、侯成也帶著西涼鐵騎回城了,曹軍並未掩殺,沉默地回營,城內城外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曹操在中軍大帳掃過文武群臣,緩緩問道:“誰知道子修用的何物?”

無人應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心有餘悸。

他們看到了爆炸中心範圍的慘狀,人馬皆炸成了血泥,他們也終於明白為何呂布要逃了,麵對這種神罰一樣的恐怖神物,血肉之軀如何抵擋。

荀攸率先恢複了平靜,對曹操恭喜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有了這東西,何愁天下不定。”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齊聲恭賀,曹操眉頭的沉鬱也舒展開了,是呀,不管那是什麽大殺器,終歸是屬於自己的,不由喜笑顏開。

“來呀,去將大公子請來。”

大公子,請,這兩個從曹操口中吐出的意義非凡的新詞讓曹丕大為警惕,忙起身道:“父親,兄長正深陷好友慘死的悲痛中,恐怕來不了,不如來日再談此事吧。”

“哼,區區幾個家將死了有何悲痛可言,況且還是呂布的人。”曹操沉下臉冷哼,還是派人過去。

曹丕眸子深邃,心中隱隱有不安,一旦大哥借妖法重得父親歡心,他如何自處,在焦慮中,青年扯了一下他,然後伸出掌心,上寫情癡二字!

見到這兩個字,曹丕一下安心了,對呀,自己那位兄長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這時候父親派人過去恐怕要吃閉門羹了。

果不其然,曹操派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而且鼻青臉腫,顯然被打了,曹操的臉當即陰沉下來。

“怎麽回事?”

“大公子說要治喪,不見任何人,還讓侍衛攔住不讓進,本想著大喊著傳出主人的命令,誰想大公子嫌奴才聒噪,讓人把奴才打了出來,您可一定要為奴才做主呀。”

“豈有此理。”曹操拍案而起,掃過眾人道:“諸卿先散了,此事來日再詳談。”

眾文武退下,曹操則沉著臉朝曹昂的營帳行去。

“父親,兄長或是悲痛過度,才做了過激的事,應該不是故意違逆,還請父親大人原諒一次。”

“是與不是故意為父自有判斷。”

他們來到曹昂的小營盤,典滿、薛義守在營外,他們得到的軍令是不讓任何人進入,可老曹並非他們能攔住的人啊。

見到了近前,兩人硬著頭皮上前伸出手臂攔阻並請罪道:“丞相恕罪,公子在裏麵悼念好友,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擾,若無要事,明日再來吧。”

“好大的膽子,竟連我也敢攔,典韋!”曹操大怒,他是什麽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梟雄,竟被兩個小輩為難,讓他本就旺盛的怒火又暴烈幾分。

典韋二話不說將典滿跟薛義按下,低聲道:“此事你們插手不上,讓他們父子自己解決吧。”

“可是俺哥說了,誰也不能進去。”典滿梗著脖子要反抗,被典韋一手刀砍暈,然後看向薛義,“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我,您也弄暈我吧,不然我對不起公子。”

“好。”典韋一巴掌過去,薛義也暈了,隻是臨暈之前仿佛有話要說。

“俺怎麽覺得你好像反悔了呢?”

典韋隻是有這個疑惑,但不能確定,搖了搖頭就把此事揭過去了,跟在後麵的曹丕跟郭嘉全都要吐槽,什麽叫覺得,什麽叫好像,人家明明就是後悔了,隻是你不給反悔機會呀。

曹操本是怒火中燒,被他這麽一鬧也氣笑了:“典韋,你實在是太實在了。”

典韋撓撓頭,甕聲道:“實在的是好人。”

曹操被噎了一下,這話沒法接了,隻能又把矛頭轉向曹昂:“死幾個人便這般,簡直婦人之仁,不堪大用!”

曹丕心中竊喜,這個評判太狠了,那位兄長一旦坐實婦人之仁四個字,這輩子就別想翻身了。

典韋雖憨厚卻不傻,雖然用的時間久了點,但還是想通了這些彎彎繞繞,不由為曹昂擔憂起來。

雖然很想攔阻,可無能為力,一行人終是見到了曹昂,此時的他正站在三具屍體前,默默垂淚。

“婦人之……”曹丕激動的要念出這四個字,但在看清楚之後,聲音戛然而止。

曹昂的確在默默垂淚,但手底下卻沒有閑著,他在給三騎士縫合首級!

頸部的傷口極為恐怖惡心,可曹昂竟沒有一點感覺,邊流淚邊處理傷口,待整整齊齊了,安上頭顱,再用針線一點點的縫合回去,最主要他的手一直穩如老狗。

突然的看到這樣一幕怎不讓人毛骨悚然,曹丕很想破口大罵,可忍不住了,轉頭就吐了,郭嘉也沒好到哪去,蹲在地上幹嘔,曹操的心性算是堅韌的,可手掌也不停的抖動,隻能抬起來指著曹昂來掩飾內心的不安。

這是婦人之仁?別開玩笑了,這樣穩如狗,冷如鐵的心性若算婦人之仁,那他們算什麽?婦女之友?

典韋咧嘴笑得開懷,原本的擔心煙消雲散,擔憂個屁呀,人家自己就把場子給鎮翻了。

他隻顧高興了,不僅沒有生出不安,還上前欣賞曹昂的手藝。

“你這針線的活計比女人還厲害,竟一點也看不出腦袋曾被砍下的樣子。”

曹昂沒有理會他,自顧自的說:“老大,你特麽到死還那麽天真,你以為做鬼就能嚇唬我了,有種你活過來呀,掐死我,這回老子保證不還手。”

“老三,你個粗鄙的混蛋,天天幹這幹那的,有本事你真從墳裏爬出來呀,老子真讓你幹一次又怎樣。”

“老四,你個不識字的文盲,你特麽告訴我做人別做牲口,你倒是起來告訴我,牲口什麽樣啊,你活過來吧,老子灌你一盆酒。”

他眼中的淚水滾落,卻無暇擦拭,直到將首級全部縫合好,這才擦幹眼淚,道:“苟日的混蛋,活著不讓老子舒心,死了還不放過老子,現在行了,腦袋回來了,入土為安吧。”

他喚進來老二,踢了一腳哭得站不直的懦夫,罵道:“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帶著人給我滾,地方我選好了,就在三裏外的小山坡,依山傍水是個安享晚年的好地方。”

老二抹了抹淚,帶上幾個人給三位兄弟裝棺抬走,朝著曹昂選中的地方一步步走遠……

曹昂坐了下來,一直沉默,對於曹操等人的到來沒有多看一眼。

等見不到抬棺人的身影,曹操顫抖的手才平複下來,他看向還沉浸在悲痛中的曹昂,拂袖冷哼,道出錚錚鐵語:“這世道時時刻刻都在死人,要是每死一個你就承受不住,那你趁早死了吧。”

曹昂不反駁也不說話,隻是沉默的坐著,曹操大怒,恨鐵不成鋼,狠狠的唾罵並甩了一耳光,可曹昂就像行屍走肉一般,沒有痛覺,也沒有說話的能力。

曹丕終於吐完了,對曹昂也生出一種難言的驚恐,本還想冠一個婦人之仁的名頭,但方才的一幕就不是人能幹的,起碼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此時再說那四個字就不合適了,不過好在不堪大用四個字還能用。

“父親,兄長隻是過於悲痛,休養幾天便能恢複。”

“戰場就在眼前,還要休養幾天?”曹操冷笑,“廢物一個,不堪大……”

“我要殺呂布,此戰的指揮權給我。”

曹昂突然開口了,曹丕的嘴抽搐了,你特麽不是行屍走肉了嘛,怎麽這麽會卡關鍵點!

曹操轉過身看向曹昂,冷酷拒絕:“你不是打仗的料,軍中事也非……”

“我隻需要他們配合我的計劃,不會拿人命不當回事,所以,請吧指揮權給我。”曹昂再次開口,不知何時已經站到曹操的麵前,他身形比曹操略高,目光沉凝堅定,竟有一種讓曹操都忌憚的氣場。

“指揮權給我!”

他用極為堅定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眸子裏有一團壓抑的烈焰。

曹操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長子,懦弱他見過,溫順他見過,後來的暴怒他也見過,就連肆無忌憚也見過,但眼前不顧一切的堅持他是第一次見,陌生又……欣慰。

“好,給你半月的時間,若不能破城……”

“半月之內,我必取呂布人頭!”

他領走曹操的虎符,大步走了出去,目光凝視在下邳城頭。

呂布,我殺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