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文人風骨
曹操身邊的侍衛如臨大敵，全都拔刀對向曹昂。
典韋虎吼一聲將刀鋒全部打落，而後來到曹昂的麵前，剛想要開口問詢發生了什麽卻發現他已昏死過去，隻不過在他的懷裏還有同樣昏死的清河，他昏迷站立還緊緊護持著妹妹。
典韋鼻子發酸，看向曹操說道：“氣血攻心，昏過去了。”
曹操沉默，問向典滿：“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典滿不會說謊，一五一十的道出，當聽到清河的遭遇，典韋大怒，要不是礙於曹操在，他就要殺了曹彰。
“畜生，畜生！”
典韋從來都是嫉惡如仇，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背井離鄉，曹彰的行為已經讓他動了殺機。
曹操麵無表情喝退了典韋，讓典滿接著說，當聽到曹昂殺了三個人，其中還有程昱的兒子時，眉頭不可察覺的皺了皺。
“先將大公子抬回去，此事吾稍後處理。”
侍衛剛要上前，卻被典韋揮手攔住，他看了曹操一眼，虎目含淚道：“主公，子修不會答應其他人碰清河的，還是俺來吧。”
曹操深深看了一眼典韋，輕輕點了點頭，而後轉身進了府，典韋嚐試掰開曹昂跟清河這對兄妹的手指，卻怎麽也不行。
典滿上前道：“爹，分不開的。”
典韋隻好放棄，看了一眼這對可憐的兄妹，長歎一聲，抱住曹昂的腿，將他們兄妹生生托了起來，就這樣一步步送回院子。
聞訊趕來的文武見到這一幕，深深震撼，一方麵是震撼典韋恐怖的力量，一方麵是震撼曹昂此刻的樣子。
即便昏死也懷抱著妹妹傲立，至死都要保護妹妹的兄長，這份親情直擊人心。
曹昂被當成棄子的事他們心裏是明白的，隻是沒想到還牽連到他柔弱的妹妹，那隻是一個沒娘的可憐小姑娘，實在不應該，再看那對可憐的兄妹，許多人都忍不住眼睛發酸。
此事做得太惡劣了。
以荀彧為首的讀書人心中有了決定。
曹操知道犯了眾怒便不好處理，扭頭找尋曹彰，想要讓他出來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卻發現早已逃之夭夭，心中不由泛起怒火。
“隻長肌肉不長腦子的小混蛋。”
眾人在丞相府的朝堂跪坐，當典韋回來的時候看到正跪在中央的典滿，堂內無人說話，保持一種很壓抑的沉默。
他本想悄無聲息的溜進去，卻被文官之首的荀彧看到，他坐直身子，喚道：“典都尉，大公子如何了？”
“這讀書人就是看不起武夫，連聲將軍都不喊。”典韋腹謗，他是老曹的心腹，其他人都會喊一聲典將軍，但文官那邊不理，都是稱呼真實的官職。
這是文人對武夫的輕視，也是敵意。
典韋見無從躲避，也就停下腳步直言：“孫太醫看過了，大公子是心神受創，大小姐則是受驚過度，都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醒來，不過此事可能會留下癔症，未來的時日不好過。”
“豈有此理，三公子此舉已觸犯國法，還望主公嚴懲！”荀彧出列高喊，一眾文官出聲附和，嚴懲之聲此起彼伏。
“隻是孩子的頑劣，諸位未免過了些。”於禁冷聲開口，他與曹昂結下了死仇，自然不會相助。
“強取良人逼入教坊司是為不仁，出賣長姐是為不義，欺淩弟姊是為不悌，縱友行凶是為不法，如此不仁不義不悌不法之舉於侯竟說是孩子的頑劣，豈不滑天下之大稽。”荀彧寸步不讓。
於禁啞口無言，這時程昱開了口：“荀大人說的極對，隻是大公子傷殺功勳後人的事怎麽不見提及？”
典韋聞言立刻嚷嚷起來：“於圭與汝子當殺，恨隻殺了一個畜生！”
“典韋，我與你勢不兩立。”於禁跳出來大吼。
“隻能說人不能說己，於侯自宛城封侯後好大的威風。”夏侯惇巍峨不動，兩眼透著譏諷。
“夏侯惇，宛城時乃你青州兵作亂，本侯方出兵圍殺，不成想你竟黑白不分，懷恨至此。”
文武群臣亂作一團，趁這個空，互相攻訐，彼此的恩怨全都扯了出來，有剛烈的已經走到中央對峙，隨時都會動起拳腳。
曹操震怒，厲喝一聲：“住口。”
所有人全都止聲，退回原位。
曹操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目光蘊著懾人威嚴，無人敢對視，一個個都低下了頭。
“這是議事之所，如此爭吵成何體統，何況此為家事，無需諸位操心，眾卿退下吧。”
一句話為此事蓋棺定論，家事，用不到你們插嘴。
於禁等人得意笑了，荀彧等讀書人則憤懣無比，但見事不可為，也沉默了，憤怒拂袖相繼離去，隻是剛出了丞相府，他們就見車架旁皆有府中人在焦急等候。
怎麽了？
他們這些讀書人麵麵相覷，預感有大事發生，當下人稟報過消息後，一個兩個激動的不能自已。
他們再一次對視，眼神中閃動著同樣的光華，他們明白，所有人得到的都是同一個消息。
此消息是從南陽士林處傳來，起自士族，揚於士林，讓天下讀書人無不聞之仰天狂呼。
荀彧整理下衣服，對著眾人一拜：“諸公，自董公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我等讀書人方有了朝堂立足之處，可惜這些年曆經十常侍之亂，董卓之殘暴，我等於泥沼中掙紮，為亂臣賊子驅趕，為粗鄙武夫所壓，但今日，吾輩讀書人的時代到來了，而大公子身為開此盛世的先驅，吾絕不容忍他因今日事寒心，從而磨掉吾文人風骨。”
他站直身軀，昂然道：“吾荀彧，願為大公子一爭公義！”
他轉身返回相府，其他人對視，心中有一道光在亮起。
亂世武夫縱橫，太平文人治世。
此爭由來已久，值此亂世，他們拚盡全力可還是被武夫壓了一頭，如今有逆襲的機會，豈容放過！
“吾也願為大公子一爭公義！”
“我也是，走走走，一起去。”
全都回轉，他們把臂同行，仰天長笑，無畏生死。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大公子此詩痛快痛快！”
“此七絕明顯不全，等大公子醒來，我一定要登門拜訪，得其全詩。”
眾人眼睛一亮，若此詩因自己而全，必將青史留名，激動的身子顫抖……
於禁等人趾高氣昂的走出，朝堂也是戰爭，他們又勝了一場，振奮無比，可突然見到鬥敗的荀彧等人好似打了雞血一樣，鬥誌昂揚的回歸，無不愣住。
“怎麽回來了？”於禁看向後方的程昱，雖然他們也不是一派的，但今日卻是盟友，且智商最高。
程昱微微皺眉，一言不發回了小朝堂。
丞相府自成朝堂，比之天子的朝堂更有分量，故而外麵皆戲稱小朝堂。
曹操剛要起身見程昱回來怔了一下，隨即看到荀彧等人也回來了。
不等曹操問話，荀彧直挺挺的跪倒，鄭重道：“彧請主公嚴懲三公子。”
一個個文官都進來跪下，齊聲附和：“請主公嚴懲三公子！”
曹操被他們突然的變卦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他看向郭嘉，郭嘉剛要稟報，卻見荀彧高聲道：“大公子於宛城為張家莊莊民伸張正義，為從良女子冪冪報仇雪恨，當街誅殺胡車兒的壯舉，我等已知，這是讀書人的氣節，是讀書人的風骨。”
“與他一比，我等深為愧疚，竟因強權而退縮，此刻幡然醒悟，特豁出性命為大公子爭取公義！”
“為大公子爭取公義！”
群情激奮，曹操神色一沉，他知道緣由了，這些虛偽的話隻是一個幌子，他們真正在意的隻是曹昂的那句詩。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讀書人的心氣被頂上來了，豈甘輸給武夫。
曹昂是讀書人，曹彰是武夫，這才是鬥爭的根源。
什麽讀書人的風骨，全是文臣虛偽的借口，實則是對殺才武夫的無聲反抗。
他看向了曹昂小院的方向，你昏死還能掀起如此大的波瀾，厲害。
這是他第一次對這個兒子生出一絲讚賞，卻也對這場風波頭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