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爸爸來了

黎明前最暗,黎明時最亮。

前後幾分鍾的事,卻讓遭黑暗籠罩的世界瞬間暴露在肉眼之下,這一刻的確當得起“最亮”。

曹昂為光亮所感,從**爬起,想到昨晚被他收了心的安寧忍不住嘴角上翹,說起來他也算有個家了。

推門而出,見到了鳳目噴火的仙兒,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曹昂愣了一下,隨即打個招呼就準備繞開,可仙兒不依不撓,反倒把他推回了房間,拳頭被攥得指節啪啪響,神色冷豔:“昨晚你胡說些什麽?”

不好,被聽牆角了……曹昂心頭暗呼不好,但他果然是機智的男人,臉不紅氣不喘,正色道:“昨晚所說皆為我肺腑之言,不知可有不妥之處?”

“當然有不妥之處。”仙兒的眼神要噴火。

曹昂反問:“哪裏不妥?”

“我……”仙兒不好意思複述,然後曹昂就從她身邊昂首闊步離開,淡淡道:“指不出來就不要欺負老實人。”

又能裝又可恨的臭男人……仙兒被氣得跺腳,去你的老實人,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刀劈了他,若換作以前她真做的出來,但現在,竟生出舍不得的感覺,她正視了自己,不由垂頭喪氣,或許自己真的有點喜歡上了他……

曹操南征的消息已經傳來,最多五日就要兵臨城下,在不利消息的推動下,宛城的經濟遭到沉重打擊,行商幾乎停止,酒樓、客棧尤其慘烈,過往的生意十不存一。

曹昂巡視了一圈產業,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見到門可羅雀的樣子還是難免有些低落,作為立誌要成就一番大事業的棄子,這個樣子不免要傷心的。

他略帶傷感的回到客棧,見不到一個入住的商賈,隻有一個背著母親的外地男子哀求著要住進來,可惜卻沒錢,王富貴堅決不答應,雙方爭執了下來。

曹昂上前詢問怎麽回事,王富貴將前因後果都告知,曹昂的心中有數,對著男人先道:“我們掌櫃的說的沒錯,打開門做的是買賣並非開善堂。”

男人見王富貴的姿態就知道曹昂是大老板,滿心期待,當聽到這番話難免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抱了抱拳,轉身就走。

曹昂喊住他,道:“我話還沒說完呢,雖然我們不開善堂,但遇到難處還是能幫則幫,所以兄台,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

漢子轉過身,欲言又止,他有自己的傲氣,不願求人,可看了一眼背著的老娘,最後還是低下頭道:“娘親病重,遍尋大夫不能醫治,聽說華佗神醫出現在這裏,故而趕來求醫。”

華佗?曹昂嘴角抽搐,這是心裏永遠的痛,天大的機緣竟被自作聰明的自己給玩沒了,不得不承認,真的是不作不死。

“你可以多多探訪,若是尋到華神醫,順便通知我一聲,至於其他便不用操心了,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有任何困難盡管張口便是。”

漢子感動不已,兩人互通了姓名,漢子叫薛義,新野人,自幼喜歡舞槍弄棒,後來黃巾之亂起,他被迫從軍,但不到三個月郡守就被殺了,軍隊也被打散了,他便回了老家,不想家破人亡,父親死了,母親嚇病了,若非這些年他一直四處求醫,老娘早已魂歸天國。

侍母至孝!這樣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去,曹昂吩咐王富貴好好安頓他們母子,便離開這裏到了內城的宅院。

他還有很多的事要做,首先便是張三的後事。

小平安已經知道父親死的消息,整夜守在靈堂上,他哭得人心酸,偏生曹昂說不出安慰的話。

“三叔公,將張三跟張李氏的後事一並操辦吧。”

三叔公欲言又止,曹昂知道他的意思,搖頭道:“往後誰都不能說張三的不是,他是條好漢。”

曹昂鄭重說道,然後不顧三叔公的疑問,坐下來寫了一篇傳記,沒有寫曾經犯過錯,隻寫了那一天的事。

張三以死報恩,一頭折柱,以大無畏的悲壯救下恩人。

至於敵人?雷敘是不能寫明的,時間、地點也做了處理,有心人能猜出一二,但卻抓不到證據。

他又挑了幾個嘴皮子利索的人,培訓成說書人,在自己的酒樓、客棧、戲園輪番說書,將張三塑造成了一個仗義死節的好漢子,並奉詩一句:“仗義每多屠狗輩,歡場多是義氣姬。”

負心全是讀書人這句他沒敢用,才得了讀書人的幫助化險為夷,現在要說出這句,估計會被打死。

隨著評書的出現,張三的名聲很快傳揚開來,不管是以死報恩的悲壯,還是一頭撞折柱的傳奇,都讓他在死後博盡身後名。

再沒一個人說張三是二五仔,反倒敬佩起來,甚至成了屠狗輩的精神領袖,就連王垃圾都說看走眼了,想不到他才是身邊最講道義的仔。

看到這番效果,曹昂壓在心上的大石終於消失了,小平安在辦完父親後事來到曹昂麵前,恭敬跪拜。

“多謝師父為父親正名。”

曹昂拉起他,道:“這禮我受,不過你要記住,跟師父無需見外。”

“弟子記下了。”

小平安很乖巧,乖巧到令人心疼,想到這裏曹昂又想揍張三,那個混賬以前不當人子,可惜再也揍不到了,唉,還有點小傷感。

收斂起複雜的情緒,他開始教小平安認字,真的擔負起一個師父的責任,這時狗子來稟報王垃圾求見,曹昂沒有理會,待小平安認下三個字吩咐一聲好好練寫才去見了王垃圾。

“有什麽事?”

王垃圾欲言又止,曹昂見他這副樣子就生氣,以前他還有江湖氣,自從賭坊賺了大錢,他就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膽子,比張三還不如。

“嘿嘿,公子是這樣的,您手段高明,連張三那樣的人都能一句詩就給捧成屠狗輩爭相傳頌的英雄,看看是不是也能送我一句詩?”

麻蛋,竟然是來白嫖詩句的,老子是穿越人士白嫖詩理所當然,這貨竟打算從自己身上白嫖,真真是可惡至極。

“沒有,本公子還要教孩子呢,快滾。”

王垃圾被拒絕也不氣餒,從第二日開始,每天一大早就來,宵禁前才走,每天如此,一分鍾都不差,讓曹昂煩不勝煩,深為感歎人不要臉果然天下無敵。

“公子,您就給我一首詩吧,不,一句也成,我攤牌了,我就是單純向往那種高光時刻,你不知道我有多享受萬眾矚目,為後人記的目光,上一次阻止遊行為您壯勢,本來是我的高光,卻被您搶了風頭,隻能算是小高光,所以追求專屬高光已經是我一生最大的追求,還望公子看在有苦勞還有功勞的份上成全我。”

得,這是一個為博眼球不要臉的家夥,連苦勞功勞都搬出來,曹昂實在沒有再拒絕的借口,隻好問他要想什麽樣的詩句,王垃圾大喜,抱住曹昂的大腿就發誓不離不棄。

“公子,有沒有那種既壯烈又豪氣衝天的句子,隻要一念出,就能震動人心,讓萬民敬仰的?”

曹昂瞥了他一眼,踹了一腳罵道:“王垃圾,沒看出來你還挺貪心的。”

不敢反駁,擺出一臉的討好跟諂媚。

曹昂想了一下,還真想到一句合適的,目光炯炯,對著他念出:“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喃喃重複這兩句,王垃圾臉上湧起一陣奇異的潮紅,動情了,呃,是另一種動情,是整個人被震傻,狂飆太牛了的動情。

這句詩絕對會成就他的高光時刻,他堅信這一點。

臉上漸漸斂去了驚色,取而代之是容光煥發,他昂首闊步的離開,沒有回一下頭,像是提上褲子進入賢者時間的苟男人,隻幻想著自己人生的高光到來!

曹昂收回自己的目光,怕忍不住會上去踹他,就在這時,他看到帥大叔的侄子來了,張開雙臂熱情迎接:“小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煞為兄了。”

少年不苟言笑,正色道:“叔父說了,不準聽你瞎忽悠。”

曹昂伸出手指憤懣,帥大叔也不是好人。

“有正事,叔父讓我告訴你,速離內城。”

曹昂心頭一震,緊緊盯住少年:“出什麽事了?”

“曹操的兵馬瞞過了探子,最遲明早就會抵達城下。”

爸爸來了……不對,若隻是如此,帥大叔不會讓自己速離內城,不由抬頭看向少年,眼中透露出疑問。

“雷敘與你的過節可並非一個女子,更深的源頭在於鹽跟酒,叔父知道讓你交出來你肯定不會照做,而且你的身份終歸是個大麻煩,所以趁現在逃吧。”

身份?帥大叔也知道了我的身份?還能不能做朋友,一點秘密都不給留。

不對,是自己的秘密被扒幹淨,而帥大叔,一無所知。

他傷心,但從善如流,頭也不回的走了,走得瀟灑無比,帶上莊子裏的人回到張家莊,內城隻留下王富貴變賣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