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蝶舞

沈熙雯看著鏡中略顯憔悴的自己,了嘴:都怪娘親跟她說了那些話,害她一晚上沒怎麽睡好,因為她夢到了跟潤哲成親的場景。火紅的喜房中,她蓋著紅蓋頭,等著潤哲來掀開。自然,現實總是比夢境殘酷許多。

潤哲確實有話想對她說,不過他想對她說的,和她想對他說的不是一回事。他不是想跟她成親,而是要離開。他要離開靠山鎮,上山學醫,歸期......不定。沈熙雯看著趙潤哲不停地在說些什麽,耳朵卻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她腦海裏一直回**的,都是五個字“他要離開了”、“他不要她了”。

沈熙雯想了又想,她想跟著趙潤哲一起去。“你一個人怎麽生活啊?我還能照顧你呢?”可是被無情拒絕了。自然,就算趙潤哲同意,沈熙雯的父母也不會同意的,因為他們不是夫妻,沒有名分。

後來,沈熙雯走上了與其他女子一樣的道路,嫁人。鎮裏的人都說她運氣不錯,居然能以一介商家女之身嫁給官家子弟。他們會這麽說,也許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有句話叫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柳飛絮醒了過來,麵前的場景,真是意料之中,大戶人家經常招呼做錯事的下人的地方--柴房。隻是想不到,她堂堂一個少夫人,也要享受這同樣的待遇,真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柳飛絮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劇痛。果然沈熙雯的夫君真是想掐死她的吧,因為那些莫須有的罪名。

柳飛絮沒辦法開口說話,隻能想著用別的方式吸引這府裏人的注意。可是四下張望了下,還真沒有什麽趁手的東西可以用。不過,雖然她沒有辦法出去,可是,總有人會來看沈熙雯的,不是嗎?比如說,那位由遠及近的名叫蝶舞的她夫君的愛妾。

“姐姐,你下手還真夠狠的,再深那麽點兒,咱們可就要披麻戴孝了呢!”

“......”

“怎麽?敢做不敢當?哼,今天公公婆婆可是生了大氣了,你就等著家法伺候吧,到時候,那個小野種,咱們方府也是容不下的。早就跟你說,讓你勸勸公公婆婆立我為平妻,這樣我還能幫你說說好話,現在我的身份也很是尷尬,姐姐,你能理解的哦?”

“......”

“哼,你就裝吧,且有你求我那一天,我等著呢!對了,公公婆婆說,你既然這麽有體力,那簪子都快整個兒夫君胸口了,想來是不用吃飯了。我先回去給小君喂飯了,畢竟是方家的長孫,公公婆婆還是看重的。”

柳飛絮看著蝶舞一搖一擺的離開,那腰身晃悠的,一看就不像什麽正經人家出來的。而後翻看了沈熙雯的記憶,果然,居然是百花澗的,真是難得,官家居然能容得下這樣的女子。自然,她能這麽囂張,都多虧了那個現在正重傷臥床的方少爺了。

柳飛絮很想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過很顯然,人是鐵飯是鋼,幾餐不吃,她估計真的能餓死。隻是現在,好似她已經走到了絕境。這府裏的人,都清高的緊,自以為自己是官家的下人,就比商家出身的少夫人高貴許多。

昏迷的時候並不覺得,這一醒過來,柳飛絮就感覺五髒都在消耗能量了。越想就越餓,越餓就越難受,可是餓的時候,柳飛絮覺得是怎麽都沒辦法睡著的。雖然她已經催眠了自己很久,這個身體不是自己的,餓了也不關她的事。可是,饑腸轆轆的感覺提醒她,雖然所有權不是你的,使用權卻暫時是。

柳飛絮第一次發現,餓的時候能夠產生幻覺,她似乎覺得自己聞到饅頭的麵香味了。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而後是脖子處火辣辣的疼痛。這個殺千刀的方混蛋,下手這麽重。以後她都要想辦法討回來才是。

“娘親......”

柳飛絮覺得,她大概現在處於遊魂的狀態?因為她的幻覺不止味道,還有聲音,她居然聽到有人在叫‘娘親’。抬頭望了望窗外,雖然已經日暮西山,不過照理說阿飄不會這麽快就出來遊**的吧?雖然她現在也接近遊魂狀態,可是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

合掌拜了拜,柳飛絮無聲禱告:“親,你去別處吧,那個姓方的現在很虛弱,更適合奪舍呀~”顯然,她的禱告沒有作用,因為那個叫‘娘親’的聲音又出現了,莫不是一個等待投胎的小鬼,看到她是女的,就把她當成未來的娘親了。真是滲人的緊。

好在她現在無法出聲,就算能出聲,她也是不會答應的。萬一一答應,隻出現一個頭怎麽辦?柳飛絮無意回頭時,看到窗口果然有個小孩子的頭。嚇得她差點兒大叫起來,自然,脖子受傷那麽重,怎麽可能叫的出來。但是這一想尖叫的舉動卻引發了她劇烈的咳嗽。

柳飛絮一邊咳嗽,一邊用顫抖的手指著窗口的小腦袋。直到臉頰咳的通紅,才慢慢停下來。此刻再看那個腦袋,柳飛絮確定了他/她不是鬼,因為聽說鬼是沒有眼淚的。至少,她在飄的時候,就沒有辦法哭。而此刻,這個小孩哭的很是淒慘,眼淚鼻涕都快糊成一團了。

柳飛絮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因為未婚的關係,自然是不會有孩子的。可是沈熙雯貌似是有個兒子的,叫做方瑞麟。

說到方瑞麟,這個名字還是沈熙雯自己給她兒子取的,因為孩子早產的關係,沈熙雯被懷疑不貞,麟兒則被懷疑是野種。所以盡管這孩子已經四歲多了,卻依舊沒有上方家的族譜。

柳飛絮給自己順了順氣,走到窗前,拿出懷裏的手絹,給麟兒擦了擦眼淚鼻涕。唉,這死孩子,哭的那是一個稀裏嘩啦,搞得柳飛絮有點兒手忙腳亂。怕他再哭下去,這柴房要被大水衝走了,柳飛絮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麟兒大約是因為有大半天沒有看見娘親,這會兒看見了,情緒有些小激動,孩子表達情緒總是很直接,開心了就笑,悲傷了就哭,現在這情形,很顯然不能被劃分為開心的範疇。不過看到娘親的動作,麟兒還是漸漸止住了哭泣。

他已經聽說了,奶奶說不給娘親飯吃,要把娘親活活餓死。他原來也和娘親一起餓過肚子,知道那是很難受的,所以悄悄去廚房偷了一個饅頭來送給娘親。因為柴房的窗戶太高,所以他還特別去搬了塊小石頭墊了一下。

眼淚稍稍止住,麟兒就從懷裏拿出了一個雪白的饅頭。柳飛絮恍然大悟,原來剛才都不是幻覺,而後突然覺得挺感動的,這個不過蒜苗高的小子,就想著要給娘親送飯了。雖然她現在吞咽困難,不過痛死總比餓死強。一手接過麟兒遞過來的饅頭,一手摸了摸麟兒的頭,對他笑了笑。

“娘親,為什麽不理麟兒?是因為麟兒來晚了嗎?”說著麟兒又準備哭。

看到這孩子又快淹水了,柳飛絮立馬指指自己的喉嚨,想過這麽久時間,脖子上的淤青應該出來了吧。比手畫腳了半天,麟兒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娘親不會說話了嗎?就像隔壁巷子的李大娘那樣嗎?娘親好可憐,麟兒好可憐......”

柳飛絮頓時頭大,這啞巴的日子真是艱難,想說話,卻隻能幹著急。唉~柳飛絮覺得,現在她的任務應該是吃點東西,至少保證活著,盡量爭取能早點兒說話。饅頭是幹糧,吃了會覺得口渴,柳飛絮隻能比劃喝水的動作,讓麟兒給弄點水來喝。

有吃的有喝的之後,柳飛絮動作示意麟兒可以回去了。麟兒卻搖了搖頭,“麟兒不走,麟兒要在這兒陪著娘親。娘親,麟兒一個人,害怕。”

柳飛絮自然知道,這麽點大的孩子,是離不開的娘親的,隻是現在沈熙雯的處境,隻會牽連麟兒罷了。於是狠了狠心,板起了臉,堅定地表達了要讓麟兒回房的意思。麟兒最終還是哭哭啼啼地邁著短腿走了。柳飛絮歎息一口,忍住了即將出口的咳嗽。

柳飛絮從來沒有覺得事情如此棘手過,前幾次,她傷的都不是人,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小打小鬧,這一次,好像沒有那麽容易解決了。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現在不是冬天。否則,或許她會直接凍死在睡夢中。

不過這個季節也不大好過,因為蚊子好多,還有蟑螂飛來飛去湊熱鬧。擾得她一夜都沒有怎麽睡好。當她以為或許會困死在柴房這方寸之地的時候,沒想到卻等來了轉機。

方俊文,沈熙雯的夫君,名字不錯,人也長的不錯,隻可惜,是個繡花枕頭。在家裏那是凶狠異常,在外是個窩囊廢,簡單來說,就是窩裏橫。方家的男嗣少的可憐,能活到成年的更是屈指可數,幾乎到了單傳的地步。

因為這樣,所以雖然方府是官家,卻沒有強迫方俊文走科舉之路。生怕他因為受不了讀書的苦楚,落第的打擊,而讓方家絕了後。嬌生慣養的後果是,連根簪子都能讓他奄奄一息。本來方府請大夫很是及時,大夫給把了脈,包紮了傷口,開了藥方。

雖然拔簪子的動靜比殺豬還大,不過總還算是順利,方少爺喝了藥,吃了營養粥就睡著了。沒想到到了晚上,卻突然高燒不退,這下子,弄得全府個人仰馬翻。因為柳飛絮待著的柴房在後院,所以並未被前院的動靜打擾到。

好容易撐到了天亮,蟑螂回窩了,蚊子也出去放風了,柳飛絮才將將睡了一會兒。還未睡夠本,就被人當腰踹了一覺,那個疼痛,真是啞巴都要開口了。

“沈熙雯,快起來,你倒是睡的安穩,夫君差點兒就被你害死了。”若是事不關己,柳飛絮或許會捧著杯清茶就近觀賞,曾經名滿靠山鎮的花魁蝶舞,現在如市井潑婦一般大聲叫罵。不過現在的處境......動嘴就算了,動腳是不是過分了些。

“咳......你......咳......住手......咳。”為了避免再被踹,柳飛絮朝旁邊稍稍滾了滾,而後迅速地以手撐地爬了起來,多虧了麟兒的那個饅頭,不然也許今天不是被餓死,便是被踹死了吧。

沈熙雯雖然不如蝶舞長得那麽明豔,至少也是小家碧玉。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身高上沒有缺陷,柳飛絮站直之後,隱隱覺得,有點兒俯視之感。這樣看來,不是蝶舞太矮,就是沈熙雯太高。想想昨天與那方家草包對峙的場景,柳飛絮私以為,應該是沈熙雯比較高挑。怪不得,沈熙雯在方府的待遇不大好,這鶴進雞窩,想必雞確實是愉快不起來的。

想必蝶舞已經習慣了沈熙雯的身高,畢竟一起在方府生活了這麽多年。即使是仰視的姿勢,她也一副毫不示弱的模樣:“看看你這幅德行,哪裏像是方府的少夫人,整個一路邊乞丐。婆婆吩咐,讓你好好收拾一下,趙神醫指名要見你。哼,你也別得意,若不是你傷了夫君,我們也不必低聲下氣去求你那奸夫。等夫君好了,有你們好看的。”

趙神醫,是啊,就是趙潤哲,他回來了。他並未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歸期不定。沈熙雯不顧父母反對,等了他兩年,他卻在她婚後一年回來了。柳飛絮想到這裏,隻能想起四個字: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