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狐狸歸家了

“對於我們狐狸精來說……貞潔也不是什麽太重要的東西。跟我一起鬥雞摸魚的野狼精自小傾慕我已久,我一向不大喜歡他,就隻把他當朋友。隔壁山頭的黑熊精身強體壯勇猛善戰,隻是父親嫌棄他無甚家族勢力。不遠處還有槐蔭山主物產豐饒,唯獨缺點就是年紀略大……”

隻要條件肯放得寬,可選夫婿數量還是很可觀的。身邊鬱鬱蔥蔥森林一片,未必一定要在百裏雅這棵樹上吊死。

“咳咳——”

見塗山夫人越說越不像話,跟隨在百裏雅身後的子桑界主忙輕咳了幾聲。

炎螢順著聲音扭頭,看見了百裏雅。

百裏雅本一直是這萬物漠然、趣味蕭索的神色,但她卻像是看到了一絲隱隱而動的怒意。

在他的姬妾塗山氏眼中,他和鬥雞摸魚的野狼精、荒山野嶺的黑熊精、垂垂老矣的山妖竟然是同一水平線的郎君。若不是他自己出了問題,便是這位夫人的眼光實在獨到。

百裏雅喚子桑界主:“塗山夫人想要歸寧,你去送一趟。”

聞言,炎螢心中****無著的空寂一片。

是誰將迎來的,就由誰將她送走。別說是跪下來哭著求她了,他真是連象征性的挽留也沒有。

在歸家的途中,炎螢一度產生了想要通過勾引百裏雅手下的子桑界主來報複他的想法。傷害男人的方法有千千萬萬種,殺傷力最大的不過一頂碩大的綠帽。

恐怕隻有她與其他男人耳鬢廝磨時,他才會真正悔不當初罷?

不曾想子桑界主看似平易近人笑如春風,腦子卻很清醒地知道誰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在炎螢的搔首弄姿麵前如坐定老僧,目不視,耳不聽,口不言。

炎螢如咬烏龜的狗,無從下口。

她這幼稚的想法很快被木葉發現,木葉也不同她客氣,一道結界鎖了轎鸞,免得她到處拋媚發嗲,直到回了塗山才將結界打開。

炎螢在天穹城與瑤夫人對撕、逼得瑤夫人跳海之後拒不認錯、稍微得了點百裏雅的寵愛就狂妄忘形的消息早已先她一步傳回了塗山。

故而炎螢回到塗山,迎接她的便是族人如喪考妣的臉,顯然驚嚇多於驚喜。

眼看一樁大好姻緣被炎螢親手攪和,國主塗山雲漢痛定思痛,愚者總是覺得錯在別人,而智者總會從自己身上找錯處。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

他錯就錯在,為什麽要把塗山炎螢生下來。而這個孽畜還一臉冤屈巴巴地對他說,“爹爹,你給我選的夫君不大好,能不能重新幫我選一位?”

氣到肺裂心炸的塗山國主被大兒子重明按住,以眼神示意他大局為重戒口慎言。

於是調試好心態的國主又反常地和藹微笑道:“女兒莫急,爹爹定會為你好好安排。”

得了父親肯定答複的炎螢心安下來,呼喚起了她那群狐朋狗友,繼續鬥雞摸魚起來。

一切都仿佛和往日一樣。

但一切又好像都不一樣了。

熱鬧的時候好似沒了自我,陷入一種無序的麻木。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一種莫名的空虛始終籠罩著她。

睡夢中的男人看不清麵容,不知道是喜歡還是抗拒,但手腳卻已經先為她做出了決定,像無根的藤蔓一樣死死攀附在男人的身上。

她大概知道,短暫的一夕歡愉永遠的改變了自己。

可是。

沒有那樣一個人。

她忽略不了成婚前後這些奇怪的變化,就隻能變本加厲的用各種玩樂填滿自己的生活,避免自己閑下來,不由自主去想那個沒良心的男人。

塗山境內溫暖如春,鮮花四季盛開。喜好享樂的塗山國主常常會以賞花看月的理由宴請周邊賓客,聽說今日又有客至。

婢女來通報炎螢時,她正在和幾個狐朋狗友一起打麻將,陷入了苦苦鏖戰之中。

大概隻有她自己認為是苦戰。

野狼精急得上火,“怎麽考慮這麽久?你到底是要杠還是要碰?”

黑熊精等得打起了嗬欠,“炎螢之前相公,多摸了一張牌,要不是我發現得早,她得有兩個杠。”

猴精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嘻嘻,怕是她一打出來我就要糊了……”

三個妖精說得炎螢頭腦發昏,究竟是打出手上這一張,還是一直等著點炮?

有個聲音近在耳畔,“別等了,拆順吧。”

“不行,”炎螢緊緊攥著手上那張牌,“我等到就贏了……”

“三張在桌,一張在手,沒人給你點炮。”一隻修長的手將牌從她的手心中拿出去,又順勢摸了一張立起,被她卡死的牌終於得以繼續流轉。

炎螢鼻尖冒汗地又摸了一圈,驚喜叫道:“我糊了!”

她這才想起轉頭去看那位見義勇為的俠士,身後卻空****的並無一人。

野狼精納悶著,“那男的誰啊?”

黑熊精將牌搓得劈裏啪啦響,隨口嘟囔道:“不認識,還挺高……”

四方才剛剛洗了牌,還沒來得及再來一輪。木葉姑姑匆匆趕來,將炎螢扯起,叮囑她速速入席。

炎螢還沉浸在所有的勝利喜悅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桌子,準備去父親那宴席上露個臉就溜,她叮囑著各位牌友,“等著啊,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遠遠看到那位坐於塗山國主身旁的貴賓,她的腳步遽然滯住。

他坐在整場宴席的中心占位,炎螢便是想要刻意忽略他也很難。

輕衣緩帶的百裏雅少了幾分冷冽與霸氣,臉上微微掛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宛若一位便衣出遊的高門氏族公子,而非叱吒風雲令人色變的十方世界至尊。

塗山眾狐男俊女美,皆是容貌出挑的人形。

而百裏雅側頭之時,涼風卷起黑發與絲帶,在英氣逼人的麵龐上增添一點柔意,端的是風華絕代的美男子。

如日月之光華大盛,壓住了周遭螢螢之火。

原來遠遠看他是這樣的。

她的第一位夫君,竟是這樣讓人難以直視的耀眼。難怪她會如撲火的飛蛾,沒頭沒腦的栽了進去。

吃過了山珍海味,再吃泥根野菜,委實有點勉強。

炎螢癡癡地望了一瞬之後,意識到飛蛾想要保命,便不應該再繼續撲上去。

但想逃也來不及了。

念頭才在心裏轉了一轉,她的臂已被木葉鐵鉗般的手指握住,“二公主,請入席。”

一向昂首闊步的炎螢難得一見地扭捏了起來。

她想要竭力裝作隨性漫步的模樣,然而形體高挑,容貌豔麗,來得又太遲,百無聊賴的族人隻能一眼不錯地望著她。

各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以及稍微有頭有臉的小輩都已分兩列入席就座。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無一缺席,竟是比逢年過節給心月狐大神上墳還來得齊整。

炎螢慢慢地繞著宴席走了半圈,終於在前方看見了大哥塗山重明和小妹塗山霞星。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情況,他們三人的座次一向是在一處的。

等到她走過去,卻發現重明和霞星之間緊緊地靠著,並無半個空位。

炎螢拍了拍霞星的肩膀,“小妹,你是不是坐了姐姐的位置?”

方才看癡了百裏雅的又何止炎螢一人。

當初子桑界主代百裏雅前來為雙方說媒,塗山國主首先考慮的便是炎螢。

塗山霞星聽聞百裏雅容貌俊朗,是天下無匹的偉美男子,她亦有所心動,但卻被父王塗山雲漢和母後塗山素秋雙雙反對。

“那魔尊百裏雅空有一身好皮囊,但性情暴戾手段殘忍。從十方世界來的各位佳人也不過隻能與他一夕歡愉。朝陽初升之時,便是美人斷命之際。”

霞星本以為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還慶幸姐姐為自己擋了一劫。

今日一見百裏雅,真真是人中龍鳳,風姿俊朗。

即便與這樣的人一夜風流的代價是香消玉殞,想必有很多女人也願意前赴後繼獻上性命。

而最重要的是,塗山炎螢並沒有被他用完就扔。

不僅活生生的回來了,還欲迎還拒地惹得百裏雅心癢難耐,也跟著尋了過來。

如果當初嫁給百裏雅的是她塗山霞星,隻要她略施顏色,百裏雅豈非囊中之物?心情微妙的霞星覺得自己遭到了父母莫大的欺騙,她向自己的桌前一指。

“姐姐,今夜宴席都是對名入座。”

炎螢定睛一看,果然每一位族人麵前都有名牌。想來是父親為著百裏雅初來乍到,孤身一人應酬時不識人知名,不免陷入尷尬之中。

興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一眾族人之中,竟然沒有自己的座位。

炎螢在心中暗道:“爹爹,雖然你忘了女兒的座次,但女兒絕對不會怪你。還望父親今日賓客盡歡,女兒先行告退。”

她心中想了一遍,便當自己已經說過了,欣然地拔腿就走,準備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這場宴席。

“塗山夫人。”有聲音突然將她喚住。

雖然在場除了那個人以外,每個人都姓塗山,但做他夫人的卻隻有一位。

炎螢僵硬地別過頭來。

百裏雅下頜一點,向她示意,“過來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