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詛咒

“曉春哥,你放心,我叔叔家也是會請魂的,一會兒我們——”

“你就在這兒等我!”沒等白娟娟說完,顧曉春就打斷了白娟娟的話,“我過去看一看,你千萬不要亂動!後麵的事,再見機行事。”

顧曉春說著,不再聽白娟娟分說,拎起麻袋就要朝前摸了過去。白娟娟見狀,急得一把緊拽住了麻袋。顧曉春拉了兩下,回頭看到白娟娟也愣是不鬆手!

“……曉春哥,你自己去,太危險了!”

顧曉春緩和下語氣,柔聲說道:“你非要跟著我來,就得聽話,不然我怎麽跟白班主交代,再說,正是因為有危險,你才要留在這裏,給我把風,如果我出了什麽事,你就去找於處長!”

白娟娟望著帶著哄騙笑意的顧曉春,手微微顫動著,眼波之中似乎有蜜水在盈盈流動:“曉春哥你不會有事的!”

顧曉春微微一皺眉,隨即衝著白娟娟極其不自然地點了一下頭,再次猛然一用力!抓過了麻袋,便逃也似地潛入了前麵的草叢裏。

此時,義莊的後門已經被敲開了。不過,海沙爺隻是倚在門框前,在吧嗒吧嗒地抽著煙袋,好像沒有邀請麵前的幾位進去的意思。那個“黑色和服”十分恭敬地把黑色盒子遞向海沙爺。見海沙爺沒接,“黑色和服”就順勢放在了門口。

“那個人走了!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拾在這兒了。”海沙爺說著用煙袋杆指了指躺椅上放著的一個黑色的小包袱。

而顧曉春為了聽得清楚,已經趟過了小溪,摸到了梅林邊上的一個小土包下。這時,顧曉春隻聽到那個穿黑色和服的日本人,用十分低沉的聲音說道:“……老先生,我這個朋友留下的東西,是我們家族非常重視的家傳遺物,所以為了表示感謝,我希望能詳談一番,這才親自過來登門拜訪。”

“都說了,他走了,你們咋就不信呢?!”海沙爺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海沙爺斜瞥了一眼黑色和服,故意裝作沒聽懂日本人想進去說話的意思。

可是麵前的黑色和服麵對海沙爺的冷淡,倒是非常自然地解嘲一笑,笑臉相迎地又往前蹭了一步,開始不斷朝門裏張望著。

這時候,顧曉春看到,那個東洋法師模樣的日本人,低頭擺弄起了左手托著的一個羅盤一樣的東西。不一會兒!那個東洋法師便用急切而強硬的語氣對黑色和服,嘰裏呱啦地說了幾句日本話。黑色和服急忙回身恭敬地對東洋法師回應了幾句,連連點點頭,然後又對著海沙爺翻譯道:“小麵師父說,可否容他在此處,設一處小小的法界。”

“俺不懂你們這些裝神弄鬼兒的東洋玩意兒,但你們記住嘍!不管是惡鬼勾魂,還是神仙顯靈,那也都是俺們中國人的祖宗!”

黑色和服依舊是麵不改色,微微一笑,略帶嘲諷地說道:“嘿嘿……老先生,如果你們中國的神靈們真在天有靈,他們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們中國百姓身處水火之中了,是吧?”

“放屁!拿了東西趕緊走!”

海沙爺瞪著眼,吼著向前一挺身子!一腳把躺椅上的那個黑包袱踢飛出去!包袱正好又打在了一個黑衣保鏢的臉上。那保鏢倒還十分克製,見黑色和服一抬手,便隻是默默撿起了包袱,立刻恭敬地退到了一邊去。

就在顧曉春看得出神的時候,冷然間!那個東洋法師就是猛然一回頭!而那陰戾的目光,正直盯向著顧曉春自己所在的樹叢間!顧曉春的頭腦還算清晰,他頓時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他知道這時不管對方發沒發現自己,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慌亂!

同時,海沙爺似乎也察覺到了東洋法師的這個反常或是發現,隨即掩上門,快步從門口走下了台階,也朝著顧曉春這邊攏目光望過來!

傍晚的光線按說本不是很明朗,顧曉春心裏納著悶,他們是怎麽發現這邊梅林裏有人的呢?顧曉春正胡亂尋思著,餘光向右側一掃,乍然!便瞥到了一個黑影!

顧曉春立刻整個人這下是徹底地僵住了!他側著頭,隻敢轉動著眼珠,從而一點一點兒朝著那個黑影的所在望回去。

隨著視線的移動,顧曉春便切切實實地確定自己真的看到了一個黑衣人,正站在離自己右側不過四五米遠的一顆梅子樹下!而且顧曉春很快發覺,似乎應該用飄浮這個詞來形容這個黑衣人的狀態,才更為準確才對!因為此時的這個人影,顯得異常單薄,像是隨時都在隨風晃動著。

“雲珂……”顧曉春此刻不禁想起了雲珂曾在自家小樓石橋邊,不止一次看到過的那個黑衣人!此時此刻,雲珂的描述,與自己眼前的這個黑衣人,很像,同時,也真的很像雲珂的外婆!

還沒等顧曉春想到這一步該如何有所動作,忽聽對麵傳來了一陣沙沙作響的急促腳步聲!顧曉春回過神,這才發現!義莊後門那邊兩個黑衣保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衝了過來!顧曉春眼見著對麵兩個黑衣保鏢再跑過來十來步,就已經能發現土坡下的自己了!顧曉春見此情勢,一橫心,索性放下麻袋,將手慢慢摸到了身後那柄鋤刀上。

“你個死小子!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海沙爺的這兩聲嗬斥讓顧曉春真的是又驚又怕!握住刀柄的手,最終還是沒有抽出來。顧曉春尋聲猛然一抬頭,正看到海沙爺也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而距離自己的位置更近!這是怎麽做到呢?一個幹瘦的老頭兒,居然身手速度比身強力壯的保鏢還迅速?

難道——海沙爺是早早就發現了自己?還是察覺到了黑衣保鏢們的異樣?不管如何,這種敏銳的觀察力超出了顧曉春的想象,難道他還真是一個老兵不成?!

顧曉春此刻腦子裏飛速地運轉著,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該不該站起身來。這一緊張的功夫,也沒空去管身邊那個黑影了。

顧曉春正猶豫著,他忽然又看到衝著自己這邊跑來的那兩個保鏢,突然停住了腳步!神色驚愕之餘!稍作停頓,便又轉頭望向了顧曉春右麵梅林溪水的斜對岸!並且已經持槍在手了!

顧曉春見此情景,心頭一慌!那不是——剛剛自己摸過來的位置嗎?!

白娟娟?!

顧曉春立刻想到了是白娟娟可能是在吸引對方的注意力!顧曉春此時來不及多想,也跟著豁然站起了身!

“我在這兒!”

海沙爺尋聲見顧曉春站了出來,疾步衝過來,抬腳就狠狠踹了顧曉春屁股一下!居然把一米八左右的顧曉春狠狠踹倒在地!

“……你小子!俺讓你來給白班主拿點兒紙貨,你就這麽磨磨蹭蹭的!”

“我……”

顧曉春被海沙爺這通劈頭蓋臉的連踢帶罵,愣愣地爬起身,下意識,再次將目光放遠,搜尋著那兩個逼近小溪邊的黑衣保鏢。這時候,顧曉春才發現,溪水邊隻剩下了一個黑衣保鏢!而另一個則正在海沙爺的身後,迅速朝自己跑來!手裏的槍正對著自己。標準的手槍運動戰迎戰姿勢。

當年,父親去軍校考核練兵,顧曉春曾經看過父親為學員示範,所以他對這個科目印象很深。顧曉春頓時也明白了這些黑衣保鏢的來頭是自己惹不起的。不過,這也算吸引了對方注意吧,希望白娟娟能快點抽身。

想到這裏,顧曉春也來不及多反應,立刻順勢開始朝著海沙爺不停地鞠躬點頭。

“對不起……對——”

顧曉春嘴裏正含糊地道著歉,突然喉頭像是吞了一記悶雷,驚厥啞然!海沙爺見顧曉春整個人反常地怔在了原地!直直望著自己身後。叫罵著的海沙爺見狀,也不禁詫異地回過頭,順著顧曉春的目光望去,隻見!那另一名還站在溪水邊的黑衣保鏢,此時正一手舉著手電,一手據槍瞄著對岸的一個白色身影!嘴裏還嘰哩哇啦地說著日語。

然而,正站在那小溪對岸起伏的葦草間,那個小小的身影,那並不是白娟娟?當顧曉春看到那白色學生裝帽子上的熟悉亮光時,便認出了此時此刻站在對岸的就是——雲珂!

雖然光線昏暗,相距也有六七十步開外,但是,顧曉春還是十分堅定地確信自己的判斷。因為那人帽子上銀白色綴熒藍的特殊亮光是獨一無二的,這是小樓極品牡丹與月亮樹製成的秘法顏料,出自雲素怡之手。

“雲珂——!……”

終於,顧曉春嘶出喉嚨的這聲呼喊!久久回**在空曠的梅林與溪水畔。那聲音裏,有焦急,有自責,有愧疚,更有無法抑製的激動。

而此時,站在小溪對岸的雲珂,卻顯得很鎮定,她從未見過顧曉春如此失態,也許她的鎮定隻是因為被驚到了,而不知所措呢。

再者,她也是此時才好像明白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情感,忽然多了一些什麽。不過,比起顧曉春滲入心田的聲音,雲珂更對剛才站在顧曉春身邊的黑影,心有餘悸。

這時,那位“黑色和服”和東洋法師帶著一個保鏢也匆匆趕到了海沙爺的身邊。“黑色和服”一邊命令手下的兩個保鏢都放下槍,一邊不動聲色地用眼神迅速依次掃過眼前的顧曉春和不遠處的雲珂。隨即,“黑色和服”依舊很恭敬地向海沙爺問道:“老先生,這兩位是——”

隻不過,短短幾個字,這話中的語氣,已經明顯變得有恃無恐起來。

“他們都是戲班裏的混子!他娘的,放著安穩舒坦日子不過,非要去戲班做皮影!去茶館寶局唱浪曲!”

雖然海沙爺的回答一氣嗬成,但是聽著話裏含糊其辭的內容,“黑色和服”似乎並不滿意。他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了起來。而那個東洋法師則橫眉立目地瞪著海沙爺,嘴裏還嘰裏咕嚕地說個不停,好像直接在表達海沙爺在袒護兩人!

“黑色和服”對東洋法師輕輕擺了擺手,好像是安撫了幾句。隨後,轉身對海沙爺繼續說道:“老先生,我作為新政府的防疫顧問,還有衛生防疫物品的供貨商,有權對淞滬一帶的殯葬習俗做到充分了解,這也關乎到了整個蘇州河、黃浦江兩岸水係的衛生問題,我希望您不要介意。”

海沙爺啐了一口,剛想開口開罵。

“黑色和服”忽然沉下了臉,一邊遠放目光看著小溪邊的雲珂,一邊幽幽地繼續說道:“噢!對了,目前我們防疫團是歸日本軍部下轄,不過,我還是希望,我們之間能互相配合做到的事情,就盡量不要讓陸戰隊或者憲兵們來插手了,您說呢?”

看著“日本和服”淩厲的眼神,海沙爺冷笑一聲,用煙袋指了指近在眼前的義莊,說道:“你們如果真想進去,死活可怨不得俺!”

“黑色和服”得意地轉回身,對著身邊的東洋法師一攤手:“老先生大可放心,小麵師父精通醫理和陰陽之術,一定會把義莊的事情處理好的。”

“什麽裝神弄鬼的,俺不懂,俺現在就問一句,俺可以帶這兩個娃走了嗎?”海沙爺說著眯起眼睛,依次掃過雲珂和顧曉春。

“當然可以。”“黑色和服”微微一笑,隨即果然揮手都退下了身邊的保鏢們,讓他們回去車子旁等著。

顧曉春見此情景,慌忙飛奔向小溪對岸,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雲珂的麵前。兩人對望著,良久無語。

“……雲珂!你怎麽來——來這兒太危險了……”顧曉春硬是把這一句問話,噎成了一句蒼白的關心。

“……我,我是來找海沙爺的。”雲珂淡淡地說著,輕輕地撫草而過,向對岸走去。此刻,她的臉上滿是失落、詫異,而緊鎖的雙眉和緊繃的雙唇,卻又好似在表明,它們的主人正在倔強地平複著湧起的萬千心緒。

“雲珂!雲……”

還沒等顧曉春再追上去,海沙爺這時已經迅速跟到了近前,扯過顧曉春,在他耳邊又低聲罵了兩句。

“你小子!他娘的活膩了吧!你知道這些日本人是什麽人嗎?!”

“我隻是來叫魂的!……”

顧曉春話一出口,心裏還是後悔交代了自己此番的來意。

“叫你奶奶個腿兒!一會兒進去,一句話都別說!……”海沙爺說著朝顧曉春一使眼色,隨即又猛地向前推了顧曉春一把!“趕緊走!這裏鬼影都沒有!”

聽到這最後一句話後,顧曉春驚訝地轉頭盯著海沙爺!

他這是在暗示自己白娟娟已經走了嗎?他不能神機妙算到,連剛才這裏藏了幾個人都知道吧?不過,眼下見機行事,才是最好的對策。如果再讓日本人察覺自己在找白娟娟,反而壞事,希望白娟娟看到剛才這一連串突變,能被嚇回去吧。

“你傻不愣騰地四外還瞅啥瞅?!”海沙爺瞪著顧曉春,舉著煙袋做著要打下去的姿勢。

顧曉春茫然地點點頭,然後跟著海沙爺朝前走著。顧曉春一邊走,一邊偷眼打量著海沙爺,心裏五味雜陳。按說,這怪老頭兒可是救了自己和雲珂一命啊,還有,剛才在暗中觀察他的表現,想來,又不太像是會勾結日本人,禍害孩子的樣子……

思來想去,腦子裏一團亂。顧曉春在心裏無力地長歎了口氣,抬頭看向雲珂。無論如何,雲珂都不能有事!

就在顧曉春正要加快腳步去追雲珂時,忽然發現最前麵走著的“黑色和服”正和東洋法師此時正圍在自己剛才蹲著的小土坡下,低頭交談,查看著什麽!兩人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陰沉。兩人見顧曉春這時走過來。視線便立刻死死地釘在了顧曉春的身上!

糟了!東西被發現了!顧曉春見此情勢,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小夥子,你過來。”“黑色和服”對顧曉春招了招手,那聲音平靜之下,透著陣陣寒意。

這時,走在前麵的雲珂聞聲,居然先於顧曉春快步走了過去!顧曉春緊跑幾步,追到雲珂前麵。

“黑色和服”好像是看出了顧曉春的緊張,於是,故意先問雲珂:“你們為什麽會有這些東西?”

“這隻是我們義莊出活計用的東西而已。”雲珂的聲音雖然顫抖,但是目光依舊堅定地看著地上的麻袋,沒有閃躲。

東洋法師怒吼一聲,突然從地上的麻袋裏,就掏出了一個白發惡鬼麵具!惡狠狠地對著雲珂用十分生硬的中國話說道:“你,敢,詛咒,皇軍!你!巫女!”

還沒等怒不可遏的東洋法師撲上來,顧曉春一個健步便擋在了雲珂的麵前!順手用力推開了東洋法師!

“都是我找來的!和她沒關係!”

“黑色和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顧曉春,先是一抬手,鎮定自若地擋住還想再撲上來的東洋法師!然後慢慢走到顧曉春正對麵,對著顧曉春冷笑一聲:“哈!年輕人,其實,我想知道的是,誰給你的這些東西?”

麵對“黑色和服”銳利的目光,顧曉春還是猝不及防地顯得有些慌張,下意識低下了頭,但是顧曉春的身子依然護著雲珂,沒有絲毫退讓。

“誰知道這小子他娘的從義莊那個犄角旮旯裏麵找出來的,一天就覺著自己演戲演得真能上身出馬了似的!”

雲珂和顧曉春聞聲轉頭,看著抽著煙的海沙爺,正踱著悠閑的步子走了過來。而“黑色和服”此時臉上的表情已經從剛才的陰沉轉而直接變為了冷酷,他將冷徹的目光轉向海沙爺,從東洋法師的手裏接過惡鬼麵具,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說道:“老先生,小麵師父剛才發現這些東西,可是詛咒所用,特別是這個麵具之上還用日文刻著一些詛咒的經文,後麵還有一些新政府中、日要員的名字,那您可否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呢?”

“沒什麽好解釋的,義莊之中生生死死的人多了,不想像狗一樣活著的人更多,誰知道是哪個兔崽子偷來,藏在義莊準備換口吃的——”

“忒沒!巴哢亞嘍!……”

還沒等海沙爺說完,東洋法師就又破口大罵起來!把“黑色和服”都吼得一愣!顧曉春見勢,拉著雲珂下意識地朝著海沙爺的身邊退了一步!這邊,東洋法師也明白了海沙爺就是要揣著明白裝糊地袒護兩人,插科打諢想蒙混過去,於是,怒不可遏地衝著“黑色和服”又啼哩吐嚕地說了一大通。

“黑色和服”皺著眉,好像是也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不過依舊恭敬地聽著東洋法師把話說完,還頻頻點頭應答,最後轉向海沙爺,麵色嚴峻地說道:“老先生,看來今晚,我們在義莊貴所,也許會大有發現呢。”

“請便。”海沙爺一揮煙袋,努了努嘴,示意“黑色和服”和東洋法師先行在前。

顧曉春見兩人轉身邁步,就想著跨步過去撿起地上的麻袋,卻被“黑色和服”一個急轉身,一把擒住了右手腕!顧曉春立刻就感覺到自己的右手腕被一把老虎鉗緊緊扣死了一般!骨節跟著也咯吱作響!顧曉春雖然無力擺脫,但是臉上卻毅然堅定。

雲珂見狀緊張地看向海沙爺。海沙爺則對雲珂微微搖了搖頭。

“黑色和服”這時冷笑著審視著顧曉春的手,不緊不慢地說道:“年輕人,你這手長得很是好看,可不像是個受人驅使的戲班夥計啊。”

顧曉春正吃痛之時,忽然覺得自己的另一隻手也被人緊緊攥住了!不過這種感覺是溫熱而有力的。他猛然回過頭,就看到雲珂緊抓著自己的左手,用力拽著他想要往前走!隻是,雲珂拉不動顧曉春,卻也是一語不發。這令顧曉春心裏既溫暖,更有些難過。

“行啦行啦!都在這兒叫個什麽勁兒!有能耐,他娘的,進義莊看看‘活鬼’去啊!”

“老先生,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黑色和服”猛然鬆開顧曉春,回身側傾著頭,盯著海沙爺,“您剛才不是說這義莊裏什麽都沒有了嗎?”

“本以為你們是來搶東西的,誰知道你們還是來裝鍾馗的,戲文裏說的,這叫啥——額,盛情難卻!嗬嗬……”

“哈哈哈……”

就這樣,“黑色和服”與海沙爺互以同樣的訕笑相對無言。雲珂與顧曉春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之中,讀出了來自對方內心相通的深深恐懼。

當五個人重新站在義莊門口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今晚沒有月亮,義莊院子之中似乎比外麵更黑暗,那是一種使人窒息甚至被吞沒的恐慌感。隻有麵前一紅一白兩隻漿紙燈籠,在詭異飄擺著挑弄著人們眼中深深的恐懼。

“黑色和服”下令,保鏢們依舊留守在門外。

海沙爺則挑下那盞白色的燈籠,引著四人依次朝著義莊的中庭走去。四人依次跟著海沙爺的順序,分別是東洋法師、雲珂、顧曉春、“黑色和服”。東洋法師,如臨大敵,左手托著一麵一尺左右、銅鏡似的盤子,裏麵還盛著一些水,右手則攥著手電筒,忽左忽右,忽高忽低謹慎地打量著院子四周的屋簷門窗。

“這回也讓俺開開眼,看看您這日本大法師的本事!”海沙爺說著,回頭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後的東洋法師,“您這東洋法師,想必是能法力高強,呼風喚雨,降妖捉怪啊,進了義莊,就別跟俺們這幫凡人橫眉瞪眼的啊!”

而跟在後麵的東洋法師也不理會海沙爺的諷刺,開始忽而喃喃自語感歎著什麽,忽而念念有詞在誦經念咒。而走在東洋法師身後的雲珂,則借著身後顧曉春所拿火折子的光,漸漸察覺到了麵前這個東洋法師的神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個法師的目光從剛進來時的淩厲,逐漸開始變得畏縮驚懼起來。似乎是從尋找什麽變為了在躲避什麽。而且最讓雲珂隱隱覺得不舒服的是,她似乎察覺到了那個如影似魅的人影,就隱匿在四周的黑暗之中,怨懟地注視著他們這一行人!

很快,幾個人通過海沙爺住的小後院,便步入了中層院子間臨時停靈的後堂。這裏除了黑暗,更是靜得瘮人。四下裏隻有幾人“沙沙”的腳步聲。雲珂這回可算是切身地感受了一次死一般的寂靜,究竟是一種什麽體驗了。

隨後,海沙爺點亮了後堂裏的兩盞燭台。幾人這才能勉強看清燭台周圍兩、三米範圍的景物。在後堂的正中央,正擺放著五口棺材,兩側分別錯落著地又摞著四五口連狗碰兒都算不上的爛棺材板。海沙爺挑著白燈籠走到中央一口紅色的棺材前,拍了拍棺材蓋,對東陽法師和“黑色和服”說道:“那個人,在這兒的時候,就住在這裏邊兒!”

“住在棺材裏?”“黑色和服”驚訝地瞪著眼前的紅色棺材。

不同於黑色和服,顧曉春和雲珂驚訝的點則在於,為什麽又是紅色的棺材?!兩人立刻都想到了地洞裏麵那口詭異的紅色小棺材。兩人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

“你們也可以把棺材運走,給個木料錢就行。”海沙爺這時抱著肩膀,雖然回答著“黑色和服”,目光卻冷眼看向東洋法師。

此刻的東洋法師,緊盯著紅色棺材,從內懷裏掏出了一根獸口形狀的精致火折子,再將其吹亮,然後將火折子在左手的銅盤上輕輕一點。刹那間!堂內“呼啦!”一下,迅速爆閃過一道高高的火苗!同時!東洋法師大喝了一聲!

海沙爺看著東洋法師這通神乎其技的表演,不屑地笑了笑,抽起了煙。

不過很快,堂屋內的這幾個人就明顯聞到了一股奇怪的氣味。這氣味漸漸彌漫開來,越來越濃烈!自小就在中藥罐子前熏大的顧曉春,立刻就聞出了這股氣味不對勁兒!

“……韶子粉!”

當顧曉春的腦中閃現出了這三個字的一瞬間,他立刻捂住了身邊雲珂的口鼻!與此同時,堂屋之中回**起了一個憤怒的聲音:“你們都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