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消失的地洞
夜幕下,義莊中庭內隻亮著幾盞白紙燈籠,燈籠隨風淩亂著,像是一隻隻呆滯失了瞳的眼白在茫然地輪動,似見不見且慘然地窺探著院子中央站著的三個人。
這三人,其中,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的高挑女人盯著西廂房,一個身著長褂的年輕人注視著東廂房的窗戶,隻有兩人中間的一個老漢倒是悠閑,正在無聲地抽著煙。忽明忽滅的煙袋嘴,在昏暗的燈火下,閃爍著讓人不安的點點紅光。
此刻,從兩間廂房裏,正傳出窸窸窣窣的怪異聲響,其中還夾雜著一種類似於磨牙的聲音,讓人聽了非常的不舒服。
“於處長,您真不需要我先和您一起進去嗎?”顧曉春開口道。
於素也沒搭話,先是摸出一個口罩戴在臉上,隨後又戴上皮手套,一隻手擰開手電,另一隻手毫不費力地就提起了地上的黑色木桶,就開始往西廂房走。
顧曉春看著於素,心下不解,眼前這個女人要論地位,在租界內外那也是中流偏上,穿著舉止都不俗,為什麽一來到義莊,就立刻會對這層最讓人難以久留的院子,產生這麽大的興趣?於素這麽想走進去,目的是否真的和自己想的的一樣?但是不管怎麽說,一個看似能安逸坐著文職的總警局副處長,此時此地,能有此膽識魄力,倒是讓顧曉春刮目相看。
事過很多年後,顧曉春常常為自己當時的這番思慮揣度,感到十分可笑。
當於素走到西廂房門口時,海沙爺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別看他們的眼睛!”
於素當即頓住了一下,然後“哐”的一聲!用力推開了鬆散的房門,慢慢走了進去。而也就是在於素走進房屋裏的一刹那,顧曉春同時敏銳地感覺到自己麵前的東廂房裏那種怪異的聲響也跟著變得微弱起了來,而相比之下,自己身後於素所走進的西廂房裏,那種怪異的聲響卻變得非常地頻繁!
“走吧,咱們去給那邊送飯。”海沙爺說著往鞋幫上敲了敲煙袋,走向東廂房。
顧曉春急忙拎著黑木桶跟上,並且追問道:“海沙爺!這屋子裏的人,是不是和那些孩子真的有關?!你肯定還知道些什麽?!”
“嘿嘿,你、俺怎麽想不重要”海沙爺說著朝身後的西廂房揚了揚臉,繼續說道,“那當官的怎麽說怎麽是就結了,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俺之前就是給你說個故事聽。”
“海沙爺,我可以想象這世上有故弄玄虛的手段,但是在我用盡全力之前,真的還不能把這一切都歸咎於鬼神。”顧曉春神色嚴峻地說道。
“哼哈哈哈……”海沙爺莫名就被顧曉春這番話,引得一陣失笑。那笑聲聽起來甚至有些失智,使得顧曉春渾身都覺得不自在。
海沙爺笑著走到門口,突然冷聲說道:“也挺好!那就祝你小子成功,一會兒看了你想看的,俺就算接待完你們了,就得辦正事了。”
“辦正事?”聽著海沙爺喜怒無常的言語,壓抑了許久的顧曉春也實在有點兒繃不住麵了!
他緊走上前幾步來到海沙爺身旁,正色解釋道:“原本我猜測的是您在暗示我有人在用巫蠱之術做障眼法,其實可能遇害的孩子們與屋子裏的這些病人有關!隻要我們重新驗屍,就能找出線索,難道是我理解錯了您的意思了嗎?!您難道真的讓我相信,後院那兩個孩子也被山精野怪撞了身子,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詐屍作亂?!”
海沙爺連連向後擺手:“隨你怎麽說吧,俺隻是給你講了個故事,選擇嘛,你自己看著辦,順便告訴你,那天晚上我們部隊在村子外一戰過後,隻有俺自己逃了回去,營副告訴了俺怎麽治這東西,俺就不能讓它屍變害人!”
顧曉春一愣,一時有些茫然無措:“什麽?您的意思是……”
海沙爺走到門口,輕輕一推門,“小孩兒哪有隔兩夜停靈的,後院那兩個孩子得抓緊時間殮了。”
“可是?!案子還沒結,怎麽能——”
“你他娘的以為自己是算老幾啊!”
顧曉春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陡然轉身的海沙爺怒喝而止!
“咚隆”一聲,與此同時,顧曉春手裏的黑木桶應聲落地。倒不是因為被海沙爺嚇成這樣。隻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的顧曉春,正直直地盯著從門裏伸出來的一隻類似於人手的肢體!
在頭頂慘白的燈籠下,隻見那隻滴著莫名濃稠**、已經嚴重變形了的手臂,用一種極其怪異的佝僂姿態,向下探尋著,最後一把握住了黑木桶的把手!這一下看起來著實於用力,手臂上那滴滴答答的濃稠**,居然也被甩進了下麵的湯飯之中。同時,那種吱吱嘎嘎的怪異響聲,又開始愈加頻繁起來。
目睹此情此景,顧曉春隻覺得喉嚨處一陣陣的幹嘔。
“那,那是什麽?”
“江灣那邊兒的人活到現在的都這德行……”海沙爺踢了一腳黑色木桶,又對裏麵嗬斥道,“又浪費一天糧食,祝你們明天早上醒不過來,直接托生!浮生無量天尊!”
海沙爺說完,轉身朝顧曉春睙眼使了個眼色:“還想進去看嗎?”
顧曉春定了定神,神色凝重地盯著那隻帶著黑木桶慢慢縮進門裏的手臂,點了點頭:“我必須看!”
“好好,嘿嘿……”海沙爺冷笑著也點點頭,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塊黑布遞給了顧曉春,“拿著吧,把嘴和鼻子擋上,俺就不進去了。”
顧曉春接過黑布條,拿到眼前,便立刻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青葉?黃苓?好像還用什麽東西泡過了,您又加了什麽?”顧曉春疑惑地看向海沙爺。
海沙爺直接晃了晃腦袋,甩動著腦袋上的小辮兒也跟著擺來擺去,緊閉著眼睛,一副很不耐煩的表情。
顧曉春無奈,還是把黑布係在了臉上,隨後走到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心想著,再怎麽說,於素一個女人說進去都進去了,自己怎麽能就此退縮。況且一切真如自己所料,那麽再尋找小湯圓的位置就不難了。
隨著一盞慘白色的白紙燈籠首先沒入漆黑的東廂房後,顧曉春也慢慢探身而入。這座廂房其實在外麵打量起來,空間不算小。可此時屋子裏,除了白紙燈籠能照出四周淺淺的一圈輪廓外,可以說其他地方是伸手不見五指。
在走進屋子的那一刻起,即便是隔著黑布,顧曉春也聞到了一股比外麵強烈百倍的腐臭氣息。同時他發覺剛剛那種吱吱呀呀的怪異聲音,又戛然而止!
不過,整間屋子裏並沒有因此而安靜下來,隻不過另一種聲音顯露了出來。側耳細聽,這是一種類似於吃飯時吧唧嘴的咀嚼聲音,可是顧曉春再細聽起來又是那麽的無力,似乎正在咀嚼著的口腔裏總一種有粘連感的狀態。
顧曉春凝神辨別,聲音就傳自於自己斜前方的東南角。於是,顧曉春將燈籠迅速移動向那個方向。瞬間!映入眼簾的一幕,讓顧曉春渾身汗毛倒豎!一層冷汗從頭頂襲遍全身!
如果說一具不管腐爛了多久的屍體,尚且還有人形可辨,那麽此刻眼前顧曉春所見之物,真的就是一灘爛泥一樣的東西。此刻的顧曉春完全看不清,眼前這團黑乎乎的“東西”的四肢是處在一種什麽姿勢,能讓其看起來像一灘爛泥凝固在角落裏。顧曉春隻能看到一團“汙穢”而已。顧曉春定了定神,鼓起勇氣又往前走了兩步。
那團“汙穢”像是瞬間受驚了一般,以一種極其怪異的行動方式,往牆角裏又瑟縮了一些。動作之迅速有點兒出乎顧曉春的想象。顧曉春這時忽然發現有兩個黃色的反光點從那團黑色“東西”的某處翻了出來。
那是一雙眼睛嗎?顧曉春暗自問自己。而此時,那雙眼睛也正在驚恐地看著自己!
與此同時,漸漸地咀嚼聲停止了,轉而那團東西又發出了之前的怪異磨牙聲。
“我沒有惡意的……”
顧曉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輕輕地放下燈籠,微微俯下身,試探著又往前挪動了幾步。在此過程中,顧曉春明顯地感覺到了,對麵那團“東西”開始發抖,像是非常懼怕自己的樣子。
“你別害怕,我是大夫,家住在南市,我隻想看看你得的什麽病,沒關係的,請你相信我……”顧曉春就這樣用安慰的口吻,繼續接近著對麵的“東西”。
當顧曉春說出自己是大夫時,那雙黃褐色的眼珠,突然連續眨了好幾下。緊接著,就在顧曉春與其還有一步的距離時,突然間!就像一隻行動迅速的大蜘蛛一樣,居然躥了過來!“唰”地伸出一隻還沾著米糠的畸形如雞爪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顧曉春的左小腿!同時開始發出“嗚嗚嗚……”的叫聲。
顧曉春隨之渾身便僵住了!同時,他也極力克製住了想要再次嘔吐的感覺。良久,他慢慢低下頭。
“別激動!沒,沒事的,沒事的……”雖然顧曉春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但是他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因為他似乎已經能感覺的到,眼前這個不成人形的人,瞬間好像燃起的求生欲。
“別擔心,我看看……”顧曉春繼續安慰著這個人,然後索性從一旁的燈籠裏拿出蠟燭,蹲下來,湊近了觀察那人的手。
“關節變形,腫脹,看起來像是鶴膝風,但是皮膚為什麽又這麽僵硬?”顧曉春仔細打量著這隻依舊死死抓住自己小腿的手,他輕輕將手搭在了對方大約的手腕處,“心肺氣虛,奇怪,脈象沒有明顯的細澀,肝腎的氣血運行好像更活躍了。”
顧曉春正自言自語地診斷著,對方那人忽然十分不安“嗚嗚嗚……”地叫得越來越急促。緊接著,那人居然將抓住顧曉春的手漸漸鬆開了,然後,開始慢慢把整個身子朝顧曉春探了過去!就在顧曉春端起蠟燭,也想看清對方的樣貌時。忽聽院子裏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喊。
“顧曉春——,裏麵的人不能碰——!”
就在顧曉春一愣神的功夫,他對麵那個人似乎也像是聽懂了什麽似的,瞬間發出一種近似於野獸的嚎叫!隨即失控一般地撲向了顧曉春。顧曉春躲閃不及,失去重心,向後癱坐在地!下意識用燭台抵向那人!
兩相掙紮與撕咬之下,顧曉春還是被完全撲躺在地。糜爛而外翻的整張嘴,粘連著掉出一截粉紅色的條狀東西,垂落晃悠在顧曉春的麵前!
那是人的舌頭嗎?!
顧曉春瞪著驚恐的眼,已經忘了呼喊!被施了咒似地眼睜睜地看著那肉條一般的舌頭,慢慢滴下那黃色的涎子在自己的臉上!蠟燭此時掉落在地,逐漸引燃了地上的幹稻草。慢慢地,整間屋子也變得更加明亮了起來。把顧曉春按在身下的那人,像是怕光一樣,忽然開始瘋狂地扭動著身體!也就是在這時,顧曉春也看清了撲在自己身上的人的真麵貌。
“這,這怎麽可能……”
如果此時有第三個人看來,一定會認為顧曉春已經被這人的醜陋所嚇呆,可是更確切地說,這時的顧曉春其實是被自己剛剛所聽到的那個故事的內容所震驚!
麵目漆黑,變形凸凹的五官,黃褐色如動物的眼睛!這難道就是海沙爺在戰場上見過的東西?!
顧曉春還沒來得及再做反應,撲在自己身上的那東西,就被一根木棒狠狠掄倒在一邊!
“顧曉春!你瘋了吧!什麽都就敢碰啊!……”
仰倒在地的顧曉春,倒看著火光下雲珂那氣鼓鼓的臉,漸漸露出一絲笑意。
庭院內,於素、雲珂、顧曉春把海沙爺圍在當中。而海沙爺依舊滿不在乎地抽著煙,低頭撚著自己的小辮兒,眼皮微抬,打量著雲珂。一旁的東廂房,此時還往外冒著陣陣的白煙。
“我說你這小姑娘,咋這麽膽大包天,不是俺攔著,你能把這房都拆了。”海沙爺雖然說著埋怨的話,可是語氣上都是調侃的意味。
雲珂使勁兒地拍了拍滿手的黑灰,毫不示弱地盯著海沙爺說道:“這些都是當年,江灣地區病毒泄露的受害者,他們都懼怕光,通身潰爛,失去了視力,您也早就知道,是嗎?”
暗自驚訝的顧曉春聽著雲珂的話,就是一愣,雖然還不曉得剛剛來到這裏的雲珂是怎麽和自己得出了同樣的猜測。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連串的孩童失蹤事件,也和江灣搬遷的滬上衛生試驗所有關吧?”顧曉春看向於素,一時意氣,索性公開發問。
於素沒有回答。海沙爺卻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
“沒錯,水鬼隻是障眼法,行了吧,嘿嘿……”海沙爺朝顧曉春和雲珂微微搖了搖頭,同時又瞄了一眼冷著臉的於素,“既然來了官家,那就聽官家的,不過,俺還得說一句,你們把那兩個孩子抬走,別禍害俺們這義莊上下十幾口子,另外俺再奉勸最後一句,妖物上了身,後院那兩個‘小鬼兒’,不抓緊殮了,兩日之內,必出禍事。”
“哼!”於素冷哼一聲,摘掉口罩,隨後扔掉,轉身看著海沙爺,“海沙爺,您在這裏年頭也不短了,怎麽想起來管這種閑事?”
“長官,俺就是個鄉下人,就是在這破的地方討口飯吃,有些事俺隻能寧可信其有啊,俺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說得好,既然您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怎麽還往這地方領生人呢?”於素說著抬手指向身後的西廂房。
“你認識他?!”
海沙爺的臉色緊跟著也是一變。於素隻是冷然一笑。
顧曉春也與雲珂對望了一眼,心裏都是一驚!不過雲珂轉頭看著於素決然的表情,心裏更是著急。況且這個於素看樣子可不是來還人情走過場,反而倒像是有所準備!可是眼下又沒時間把自己剛剛所知道的都告訴顧曉春。
這時,於素突然轉頭對顧曉春開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多說無用,讓老爺子先歇會兒,我們現在還是再去看看那個地洞吧。”
“好!”顧曉春朝於素點點頭,然後拉著雲珂走到一邊,“雲珂,你先在這裏等我,我和她去就行。”
雲珂瞪著眼睛,咬著牙對顧曉春嗔怒,這才有時機告訴顧曉春自己剛剛知道的事:“顧曉春!這件事沒你想得那麽簡單,外婆說江灣那邊的衛生所都被日本人控製了,義莊裏還有實驗幸存者的事情不能傳出去!”
顧曉春一聽到幸存者這三個字,眼神一凜,下意識地看向了於素和海沙爺。這兩個人,一個三緘其口,惹不起,一個滿嘴鬼神,看不透。
雲珂緊抓住顧曉春的胳膊:“我得和你一起去!”
於素看了一眼手表,朝門外走去,冷冷地丟下一句:“我來這裏不是看你倆在棺材堆裏卿卿我我的。”
顧曉春無奈隻得和雲珂一起跟了上去。
海沙爺獨獨望著雲珂和顧曉春離去的背影,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大聲囑咐道:“記住——,子時不回來,我就動手殮人了。”
出了義莊,顧曉春和雲珂坐上了於素的黑色轎車,開始沿著河堤小路一路朝東北方向開去。車子開在城外坑坑窪窪的土路上,有些顛簸,顧曉春坐在於素的駕駛位置身後,目光投向窗外的黑夜。雲珂的一側正對著不遠處的城牆,此時間,行人已然十分稀少了。三三兩兩的,也都是往城裏趕,城內還時不時傳出幾聲尖利的警哨聲。
“你們知道海沙爺是什麽背景嗎?”於素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坐在後座的兩個人都麵麵相覷,顧曉春隨即對著雲珂微微搖了搖頭,本來是想自己搪塞於素,不料,雲珂先開了口。
“誰認識他啊,一個看義莊的怪老頭兒。”
雲珂說這句話的時候,顧曉春神色緊張地朝雲珂使了一個眼色。兩束眼神相對的瞬間,顧曉春看著雲珂閃爍的目光,就覺知道了雲珂並沒有說實話,自己暗自也很奇怪。
“嗬!”於素對著後視鏡訕笑了一聲,然後一隻手把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從儀表台上的手包裏摸出一包煙,熟練地為自己點上了一支,轉而麵無表情、陰陽怪氣地繼續說道,“那你們了解我嗎?”
這句話一出口,顧曉春就立刻警惕了起來!他的眼睛不自覺地看向儀表盤上那隻被塞得鼓鼓的、隻拉上了一半的手包。而就在那隻包的拉鏈開口處,似乎隱露出一塊閃著藍黑色金屬光澤的東西。顧曉春在這一刹那間,腦子不停在飛快地思考著,他慢慢移到了後座的中間位置,下意識地握緊了雲珂的手,在心裏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謝謝您能幫我們。”顧曉春使得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
於素搖下車窗,揚起嘴角。呼呼的冷風灌了進來,也吹得於素帽簷下的發絲有些淩亂。
“你們心裏不是這麽想的吧。”
“您到底想說什麽?”雲珂直接問道。
“你們知道我在西廂房裏見到什麽了嗎?”於素繼續問道,語氣在冷風裏似乎也顯得格外冷冽。
“應該也是江灣試驗所的病人吧?”顧曉春試探著回答道。
“不,我見到了鬼。”於素輕描淡寫地說著,腳下可是利落得很,隨著一聲刺耳的刹車聲。車子此時已經停在了縣城西北門外的河灘旁。後座的顧曉春和雲珂由於慣性向前一聳,正好撞見了回頭冷笑著的於素。兩人握著手的瞬間都不自覺地握得更緊了。
於素拿起手包,擰亮手電筒,用自言自語的語氣說道:“海沙爺說得對,這並不是簡單的怪病,也並不是簡單的孩童失蹤,而就是活鬼。”
活鬼這兩個字,顧曉春是第二次聽到,第一次是海沙爺在那兩個孩子的遺體旁說的。恍惚間,顧曉春覺得這個於素和海沙爺似乎有著某種難以言明的關係。
“……您和海沙爺認識?”雲珂隨著於素先下了車。
於素沒有回答雲珂的話,而是把手電筒遞給緊跟著下了車的顧曉春。
“帶路吧。”
顧曉春看著於素,遲疑了一下,心裏暗道不妙!自己怎麽能任憑雲珂任性帶著她來呢?!現在於素明擺著是會拿雲珂要挾自己的!無奈之下,顧曉春隻得接過手電筒,從於素身邊走過。
雲珂這時也快步繞過車子,跟到顧曉春身邊。於素就在後麵看著,微微勾起了嘴角,然後跟著兩人走著。
三人走了一會兒,便就進入了那片熟悉的蘆草叢中。可是走著走著,前麵的顧曉春忽然漸漸放慢了腳步,同時用疑惑的語氣說道:“奇怪,怎麽回事?應該就是這裏啊?!”
雲珂這時,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河灘,又轉頭望向了右側的城牆,當即也是臉色一變。
“沒錯,是這裏,我當時記下了河灘的位置和城牆距離西北門的距離。”
“也就是說,你們,當時被鬼迷了?”於素手插著風衣兜,語氣卻很平靜。
雲珂轉身看著一臉戲謔的於素,氣鼓鼓地說道:“您能不在這時候開玩笑嗎?”
“怎麽不可能?我說過,你們昨晚遇到的,就是活鬼。”於素說話間,左手從風衣兜裏掏出手包,右手緩緩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