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支柱

淚花在小魚的眼睛裏翻看,“大傻子”這三個字一直在他耳邊縈繞。林月梅是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連她都不喜歡自己,認為自己是個蠢蛋,那麽還有存在下去的意義和必要嗎?

半個時辰後。

失魂落魄的小魚走上一條人流密集的街,看著形形色色的人群心中十分茫然,嘴裏一直念叨著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可總有些聲音與他為敵。

“快來看呀,這不是林家傻女婿嗎,哈哈……”

“哎呦,一個人出來逛街,不怕走丟了麽!”

人越聚越多,令小魚惶恐不安,“我不是,我不是……”

“我可聽說林月梅去了警察署,一個姑娘家把屍體開膛破肚了,我估計啊她是怕自己嫁不出去,才提前找了這麽一個傻子的。”

“你們快別說了,好歹也是林家千金,總得給林知府留點顏麵吧。”

“找了個傻女婿入贅還要什麽顏麵,要我說還不如找我呢,嘿嘿嘿……”

“娶個仵作當老婆你就不怕克死你,我看隻有這傻子不怕,哈哈哈……”

小魚終於忍不下去了,還了一句我不是傻子,梅梅老婆也不是克星,卻因此遭到了更多的抨擊和打罵,最後他隻能落荒而逃,不知不覺就跑到登州郊外,半路上竟遇見一群野貓,被直接嚇暈……

林府。

就在林月梅為小魚之事苦惱之際,丫鬟阿饒神色慌張地跑到小梅身邊,說姑爺在城東街上被人又打又罵,讓林月梅趕緊帶人過去看一看。

聞言,林月梅更是焦灼。

但當她趕到城東時,事已風平浪靜,小魚也不知去向。林月梅便吩咐家丁去找,可找了兩個時辰也沒有找到,那時已是傍晚,天邊殘陽很是灼心。

阿饒猜測,“人不會出城去了吧?”

幾名家丁嘀咕說,城外不是荒山老林就是亂葬崗,姑爺到處亂跑怕是容易遇到危險。聽到這句話林月梅更加擔憂,便帶著家丁到城東郊去尋。

“你們去那邊,剩下的人跟我去這邊。”

“好的小姐。”

城東地勢錯綜複雜,到處都是山丘和樹林,方圓十幾公裏內沒有一戶人家,眼看天就要黑了,如果再找不到小魚的話……

想到此處林月梅急得落淚,“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他慪氣。”

“小姐!”

就在林月梅百感交集之時,一個渾身濕透的男子自東邊駛來,仔細看去便喜上眉梢。沒錯,此刻緩緩走來的男子就是小魚,他低著頭,十分邋遢,神情也比之前冷淡了幾分。

失而複得,本是一件喜事,林月梅卻發了脾氣,“小魚!你去哪了?”

他頭也不抬,冷淡回應,“我不是小魚。”

林月梅哭笑不得,“我都還沒找你算賬,你還跟我生氣,先跟我回家再說!”

林月梅拉著小魚回到林府,幫他找了一身新衣服後,用毛巾幫他擦去臉上的泥水,一時忍不住責備了小魚兩句。可平時溫和的小魚竟凶巴巴起來,用力抓住林月梅的手臂,冷聲問她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林月梅摸了摸小魚額頭,“也沒發燒呀,怎麽說起胡話了呢。”

“你是誰?這是哪?”

林月梅沒好氣地看著小魚,“你是在跟我慪氣吧,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不許走。”他仍緊緊抓著林月梅,“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林月梅歎氣,“聽好了,這裏是林家,我是你老婆,你是我丈夫,清楚了嗎,快點放手吧,我幫你換一盆水去。”

“林家……”他寒眉冷蹙,十指發怒般緊攥著。

“你快把衣服脫了,等我。”

他唯一能記得的,就是自己重回登州的目的:找出當年那個仇人,為他父母報仇雪恨。至於自己何時娶了一個老婆,還是林家的千金,他居然一點記憶都沒有。

“你去哪?”

林月梅端著水盆,將小魚堵在門口。

他十分冷漠,“去我該去的地方。”

“小魚,你再這樣我真的不開心了!”

“我再說一遍,我不是小魚,還有,我不可以娶林家的人為妻。”他一字一頓,又毫不留情地推開林月梅,大步流星,可沒走幾步人就暈了過去。

林月梅趕忙叫來幫手,將小魚抬回房中。

“你們下去吧。”

“是!”

眾人退去後,林月梅悉心地幫小魚脫去上身髒了的衣物,心中千頭萬緒。

這夜登州卷起大風,電弧交錯,驟雨瓢潑。

林月梅關窗時,阿饒的驚叫聲從院子某處傳來,十分淒慘。林月梅心頭一驚,急忙撐起油傘一把,踏進涼風寒雨之中。

被阿饒慘叫聲驚動的不隻是小梅,包括師爺在內的其它家丁也都驚慌趕來,異樣地打量著雨中瑟瑟發抖的阿饒,問東問西。

此時阿饒正驚恐直視院子一角,端起手臂一指,“怪物!”

雷雨中他們一邊擦拭臉上雨水,一邊四處張望。黑漆漆的哪裏有什麽怪物,該不會是阿饒看花眼了吧。可此時阿饒十分堅定,卻一口咬定自己沒有看錯,剛剛確實有個怪物站在那裏!

林月梅為阿饒撐傘遮雨,同時問她究竟看到了什麽!

阿饒麵孔微低,回憶說她看到的那個東西和人一樣有手有腳,不一樣的是它的臉、手臂和雙腿長滿麟片,看著就像是……

阿饒眼神寒如雨,聲音冷如風,“鮫人!”

仿佛一刹那間,雷鳴變得更加震耳,雨水也愈發冰冷刺骨。在場的幾個人相互傳遞眼神,這段日子登州就不太平,難不成是真的有妖物吧?

“不要在以訛傳訛了,雨天難免有花眼的時候,都回去早點歇著吧!”

師爺發了話,大家便不再言論,相繼離開。

“小梅,你也早點回去吧,小心著涼。”

“知道了葉伯,阿饒就麻煩你了。”

“嗯。”

葉南溪帶著阿饒離開後,林月梅也回了房間,卻驚恐發現小魚不知去向。明明剛剛還在房間裏,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就在林月梅為此感到困惑時,床前地麵一攤水跡映入瞳孔。

不好!一定有什麽東西進來過!

就在剛剛阿饒目睹怪物的出現,自己回到房中時小魚又神秘消失,這會是巧合嗎?

這夜,林府注定雞犬不寧。

有人猜測會不會是姑爺貪玩,故意藏了起來?為了解開這個疑問,林府幾乎被翻了個底朝天,直到翌日旭陽東升也沒能找到小魚,這才確定人是真的失蹤了。

翌日。

消息不脛而走,鬧得滿城風雨。

林家丫鬟阿饒親眼目睹一隻滿身魚鱗的怪物,同日夜裏女婿小魚又離奇失蹤,他們都說小魚是被“鮫神”抓走,九死一生!

林丞擋在門口,“你要幹什麽去!”

“我要去找小魚,爹你放開我!”

“還嫌亂子不夠多嗎?”

林月梅義憤填膺,“在您眼裏小魚就是亂子對麽!”

“我會親自帶人去找,但你必須給我回去!”

這時,餘守七登場。

看著這對僵持不下的父母他輕咳兩聲,“你們兩個聊完了麽,我在門口可聽了半天了。”

“你來幹什麽?”

餘守七一笑,“當然是幫你們找人呀,我們署長特別囑咐過我,一定要把小魚安全找回來,說說吧,人是什麽時候失蹤的。”

看著餘守七趾高氣昂的樣子,林丞毫無顏麵。可他又沒有理由拒絕餘守七,隻好隱忍情緒,暫時接受了餘守七的幫助。

“坐吧!”

此時餘守七與幾名巡捕已經坐進廳堂中,一縷茶香繚繞在雨後清爽的空氣中,但林丞父女倆均無品茶聊天的心情,隻有餘守七等人漫不經心地飲著茶香,可這口香茶還沒來得及下咽,就被他噴了出去,同時驚疑一聲,“怪物?!”

阿饒神情堅定,“一個身上長滿鱗片的怪物,我發誓我沒有看錯!”

林月梅打開手帕,從中取出一片鱗,“我相信阿饒的話,這是在小魚床邊發現的,說明那東西進過我和小魚的房間。”

餘守七蹙眉,接下林月梅手中的鱗片,看了良久。

幾個巡捕都聚到餘守七身邊,看著那片質地堅硬的鱗片,嘖嘖稱奇,“老魁,你以前不是打魚的嗎,這玩意你見過沒?”

叫老魁的巡捕緩慢搖頭,“十幾斤二十幾斤的魚我都打到過,但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鱗片,而且這種鱗一點都不像是魚身上的。”

餘守七也泛起嘀咕,“是他媽夠邪門的,不過不管是不是鮫神作怪,這都是你們林家種下的禍根,說到底你們也有責任。”

“餘守七!”

餘守七嘿嘿一笑,“就事論事,何必動怒。”

二十幾年前的事仍曆曆在目,一村七十七口人均被官兵所殺,領隊的朝廷官員就是他林丞,但他不認為自己有何過錯,那個部落用活人祭祀,濫殺無辜,他這是在除暴安良。

林丞慷慨陳詞,“明擺著就是借當年之事掩人耳目,混淆視聽。”

“但如果真的是衝著你林丞來的呢?”

“小魚之事隻能說是的巧合!”

餘守七冷冷一笑,“好啦,我還有事要辦,就先告辭了。”

離開林府後,餘守七將老魁拉到一旁,低聲吩咐,“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把小魚找回來,一定不能讓他出事!”

老魁困惑,“老大,你不是一直都挺恨這個小魚的嘛,怎麽倒幫起林家來了,要我說你幹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死了不正合你意,到時候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林月梅娶回府中。”

“讓你怎麽做你就怎麽做,哪那麽多廢話!”

老魁連忙點頭,“我這就帶兄弟去找!”

餘守七這樣做並不是想和林家化敵為友,而是想搞清楚陸遙與小魚之間的來龍去脈。

林府。

林丞在書房中來回踱步,不久,師爺推開門走進來。林丞急忙上前詢問,是否是小魚有了下落。師爺歎氣搖頭,從昨晚都今日,登州幾乎被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小魚的蹤跡。

聞言,林丞更是愁苦。

雖然他不喜歡小魚,但不管如何那也是自己的女婿,如果真出了事他林丞也難辭其咎。

“可能人已經出了城。”

“城外?”林丞愁容滿麵。

這傻小子一但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乖女兒不就成寡婦了嗎。他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們林家也丟不起這樣的人。

“有一個地方值得懷疑!”

“哦?”

師爺迎著林丞的目光,“隗氏部落。”

“難道你也認為凶手是衝著我來的麽!”

“死者遺體上有魚狀刺身是我親眼所見,死法十分詭異,也是小梅驗屍後給出的結果,我想應該錯不了,或許是隗氏的餘孽前來尋仇,不過老爺你放心,南溪會保護你的安全。”

林丞揮了揮手,“林某為官數十載,行事坦**,不怕尋仇。”

“話雖如此,但還是要小心。”

“我現在更擔心的是小梅的安全,務必嚴加看管,輕易不要讓她出門,另外你帶著人去一趟隗氏部落,尤其是那個地方。”

“是。”

“我還是不放心小梅,我去看看。”

說著林丞起身,朝小梅的房間走去。推開門,並不見小梅的影蹤,便問丫鬟阿饒小姐的去向,阿饒竟說小姐剛剛去了書房。

林丞十分不解,“她去書房了?”

阿饒回答,“小姐是這樣說的,她說去書房找老爺您,您沒見到她嗎?”

“遭了!”

“小梅八成是聽到了我們談話,怕被您關起來所以人就走了。”

“這丫頭膽子不會真這麽大吧?”

師爺苦笑說,“小梅的性情和你年輕時很像,她極有可能是去了隗氏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