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秦峰在病房裏坐到早上七點,劉藝打電話過來,秦峰起身出去帶上病房門接通電話:“審的怎麽樣?”

“拒不交代。”劉藝聲音疲倦,“你過來一趟?”

秦峰回頭看了眼病房的方向,放心不下林梵,沉默著。

劉藝說:“你放心吧,我們的人在醫院,你家小孩不會有事。”

“那我過去。”

掛斷電話,秦峰和值班的兩個警察交代了一遍這才離開。

半個小時後到某分局刑警中隊,劉藝拿出煙盒遞給秦峰:“你怎麽看?”

秦峰困得頭疼,取出一支煙偏頭點燃,把煙盒和火機還回去,說:“證據在那裏擺著,那些人招了還能得到從寬處理,不招都是死刑。”

劉藝笑了起來:“你這是威脅。”

“這是給他們機會,錢能買別的但是買不了命,他們會招的。”

“你懷疑是有人買凶?”

秦峰點頭:“陳磊手裏估計有東西,才被滅口。”兩人進了劉藝的辦公室,秦峰翻著案件,“去殺陳磊太太的是什麽人?查出來了嗎?”

“已經發出去通緝令了。”劉藝抬腿坐在辦公桌上,“DNA沒有記錄,這人之前沒案底,或者犯案的時間太早,前幾年犯罪沒有錄入DNA。”

“地溝油老板查了嗎?”

“都被關進去了,審也審不出什麽。”劉藝傾身從抽屜裏拿出一遝資料遞給秦峰,“這是被抓的人資料。”

地溝油畢竟沒吃死人,這些人都不會被判的多重,他們現在扛著什麽都不說,出去後又是一條好漢。秦峰翻著資料,一共抓了九個人。

“他們工廠的賬本呢?”

“沒找到。”

“公司賬戶金錢來往?”秦峰繼續問。

“這個不歸我們管。”

“地溝油銷售渠道,真正撐起這個鏈條的人是誰,這才是案子的關鍵。”秦峰說,“陳磊不過是個小記者,他怎麽能招來這樣的殺身之禍?”

“你還是覺得和曝光地溝油那件事有關?”

秦峰點頭:“有關,隻是現在沒有直接的證據。”

————

林梵睜開眼室外通明,房間裏空****,秦峰沒在。她起床去洗手間,回來後依舊沒見秦峰,不知道他去哪了。

肩膀上被砍了一刀,其餘地方倒是還好,醫生過來給林梵換了藥,她洗漱好剛坐下,病房門就被推開了。林梵抬頭看到陳磊的太太,她麵色依舊憔悴,聲音細弱遊絲:“你沒事吧?”

林梵連忙站起來:“你怎麽來了?你坐。”

“我叫錢芳。”錢芳坐下。

“錢芳姐。”林梵坐在病**,“孩子好嗎?”

“挺好。”錢芳說,“昨天謝謝你了。”

“沒什麽,孩子沒事就好。”林梵經不起誇,臉熱了起來,撓撓耳朵,“你是不是不能隨便下床走動?出來會不會不太好?”

“你是不是警察?”她看著林梵的眼睛。

林梵搖頭:“不是。”

“你到底是什麽人?”

林梵臉上的熱氣消散,看著她:“你相信人死後有靈魂麽?”

她不說話,空洞的大眼看著林梵。

“你信嗎?”

林梵又問了她一遍。

她依舊沉默,死死盯著林梵。

“我見過你丈夫的靈魂。”林梵鬆開緊攥的手,“枉死的靈魂不能進入輪回轉世,他是被害死的,他不應該死的。”錢芳低著頭,手在發抖,林梵歎口氣,“我也不明白,為什麽維護正義的人死了,罔顧法律的人還活得很好。”

錢芳順著椅子滑了下去,林梵連忙去拉她,錢芳嘴唇發紫渾身發抖,她緊緊抓著林梵的胳膊,林梵嚇到了剛要喊醫生,她突然發出淒厲的哭聲。她坐在地板上抱著林梵號啕大哭,林梵突然就停下了動作。

“他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不見見我?”

如果那晚她沒有讓陳磊回去取東西,他也不會死。如果,她能及時阻止陳磊去查地溝油,他也不會死。他死得那麽慘,錢芳不敢去看他的屍體,她怕死在那裏。他們還有孩子,幼小的孩子該怎麽辦。錢芳睡不著,她站在窗戶邊看外麵,看著看著就不想活了。孩子哭了,錢芳抱著孩子,她不敢哭也不敢去想。

她隻能行屍走肉般活著,為了孩子也為了雙方父母。

她哭了很久,聲嘶力竭,林梵抱住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什麽安慰都是蒼白的,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孩子連爸爸都沒見過。

“別人我信不過,我給你。”她把一個東西塞進林梵手裏,她的情緒有些激動,手指抖著,“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會幫他。我什麽都不要,我希望他能安安穩穩地走,他……”錢芳說不出話了,哽咽著,“我帶孩子回老家,我怕了。”

“是什麽?”

錢芳的嘴唇幹燥起了皮,已經出血,她說:“這是陳磊拿命還回來的。”

門被推開,林梵抬頭看到秦峰大步進來。錢芳也看到了秦峰,站起來擦幹臉,低著頭:“那我走了。”

她瘦弱的身子晃了晃,林梵剛想去扶,她已經大步離開。秦峰看了眼門口,關上門走過來拉起林梵,林梵因為腿麻,正齜牙咧嘴地抽搐。

“她來幹什麽?”

林梵手心的東西堅硬,刺的發疼,咬咬牙,攤開手給秦峰:“她留下來的。”

秦峰接過優盤,扶林梵坐在病**,看她肩膀:“沒碰到傷吧?”

林梵搖頭,看著秦峰:“陳磊不會白死的,對嗎?”

秦峰把優盤裝進褲兜裏,揉了把林梵的頭發:“不會白死。”他給林梵倒水,“吃早飯了嗎?”

林梵搖頭。

“先出去吃飯,等會兒我去辦這事。”

“今天還走嗎?”

“現在也走不了。”秦峰說,“吃完飯你就待在醫院,哪都不準去。”

林梵點頭:“我知道。”

他們在外麵吃完飯,秦峰送林梵回病房,這才打車去分局和劉藝碰麵。秦峰找到電腦把優盤插進去,劉藝在對麵罵罵咧咧:“其餘三個人都交代了,就丁浩還嘴硬撐著,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優盤裏一共三段視頻和一個賬本。

秦峰打開賬本,麵色凝重。劉藝看他一直不說話,大步過來:“看的什麽?”

“這是什麽?哪裏弄到的?”

秦峰打開視頻,一段是中油視頻老總蔡英飛和被抓地溝油負責人趙偉吃飯的畫麵,兩個人有說有笑,時間應該是地溝油曝光之前;第二段是地溝油製造過程;第三段是地溝油進入中油食用油加工廠,勾兌的過程。

中油的食用油銷量在國內市場占百分之六十,家喻戶曉,大家餐桌上的食用油卻是用地溝油勾兌,這個信息令人震撼。

劉藝和秦峰都沒有說話,他們看著視頻上的畫麵一遍遍播放。許久後,秦峰開口:“陳磊是為這個死的。”

劉藝深吸一口氣,頭發發麻:“可怕。”

“報上去吧。”

秦峰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看到來電,立刻接通。

“林梵?”

電話那頭是呼嘯的風聲,林梵的聲音急促:“那些人要殺錢芳,我在高鐵站——”

電話戛然而止,秦峰騰地站起來拔掉優盤直衝外麵,劉藝追上去:“老秦?”

“林梵在高鐵站,估計遇到了中油的人。”

——

林梵做完全身檢查要回病房,遇到了抱著孩子拖著行李箱往外麵走的錢芳,一愣,連忙追上去:“錢芳姐,你去哪?”

“我回老家。”

她帶著孩子又拎著巨大的行李箱,林梵看她走得艱難:“你等我一會兒,我換了衣服送你一段。”

“不用。”

林梵直衝進住院部匆匆換了衣服,碰到肩膀傷口疼的齜牙咧嘴,背上包跑出門。錢芳還沒攔到出租車,她瘦弱的身板在風裏飄搖。

昨天的變故讓她心慌,她得快點把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她低頭親了親孩子的臉,孩子睡得踏實,對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終於有一輛車停下,錢芳剛要伸手拎行李箱,一隻手從身後斜伸過來,拿著行李箱放進了後備廂。她關上後備廂,拉開車門:“你進去。”

錢芳看她,抿了抿嘴唇鼻子發酸,坐進去。林梵坐在副駕駛,問道:“去哪個車站?”

“高鐵站。”

林梵回頭和錢芳說話:“那邊有人接你嗎?”

錢芳點頭,林梵想說她已經把東西給警察了,又覺得這話太隱私不能在外麵說,隻得扭頭老實坐在位置上。半個小時後車到了高鐵站,林梵要付車費,錢芳動作迅速地遞給司機一張一百。

“那我去拿行李。”

林梵下車去後麵拿行李,這裏距離入口還有一段路。出租車開不進去,林梵把行李拉到路邊,錢芳抱著孩子下了車,往路邊走。

夏日陽光毒辣,照射在大地,錢芳走到路邊停住腳步:“送到這裏就行了,你一個小姑娘,注意安全。”

林梵說:“我把你送到安檢口我再走。”

話音剛落,突然衝過來一個男人抬起匕首就捅向了錢芳,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出光芒,林梵猛地拉過錢芳推到欄杆上,飛腿踢到對方脖子,男人踉蹌著退後兩步,林梵迅速摸出手機打給秦峰,另一手卸下包握在手裏,護著身後的錢芳。

錢芳大喊:“救命啊!殺人了!”聲嘶力竭,四周的人看了過來。

一輛無牌照麵包車停了下來,跑下來三個男人。

“東西呢?”

林梵心知不好,可現在也沒有退的餘地,電話接通她喊了一聲就近的男人過來抓錢芳,林梵情急之下甩起包砸了過去,手機也跟著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