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郡主相邀
張氏難掩眼神中的震驚之色,看著眼前正忙碌打掃衛生的女子。那雖經仔細保養,但指骨節仍稍顯粗大的一雙手,握著長長的鞭子,擺出一副要抽人的架勢,此刻卻僵在半空,配合著張氏一張曆經風霜的皺臉,頗有些滑稽的可笑。
雲芙瑤沒能得見這副表情,聽見張氏的聲音後,她便放下了掃把,轉過身來,對著張氏盈盈一禮,彎下身來。
“張媽媽早。”
聲音溫柔多情,雖讓人看不見她的臉,卻感覺飽含笑意。雲芙瑤將頭低的不能再低,旁人隻能看見她發髻上那根普通玉質的圓骨簪,卻看不到她眼底冰冷的恨意。她重重的咬了一下下唇,試了幾次,擺出一個無可挑剔的笑容,迎上張氏的眼光。
“呃,呃,起,起來吧。”張氏目光有些躲閃,心裏暗自奇怪,這北蠻來的公主好似有點變化,往日裏似乎也是這種逆來順受的模樣,但周身說不清哪裏還是有點不同。張氏無暇深究,就當是這雲芙瑤昨日被打一頓後,老實服帖了罷!
想到堂堂一國公主,臣服在自己腳下,如砧板上的一塊肥肉,任由自己要打要殺,這一輩子都對別人點頭哈腰,畢恭畢敬的張氏,瞬間內心便不可一世起來。連平日裏常穿在腳上的那雙紅繡鞋,此刻也更覺顏色要嬌豔許多。
“恩,還算你識相,若還讓我親自叫你起床,我這手上的鞭子可要上身了。雖說你身上有傷,但這活兒也不可落下,這裏,那裏,都打掃幹淨了,還有昨日的衣服堆積成山了,若不洗完,別來吃飯。”
說罷,張氏手中的鞭子示威的晃了幾晃,隻怕雲芙瑤敢說一個不字,下一刻便會落到身上。
“是。”
雲芙瑤柔順地說,又福了一福,轉身繼續打掃衛生。
張氏看著那忙碌的身影,無言可對,幾次張嘴,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訕訕地住嘴。一回頭看見四周都是圍觀的人群,心中的怒火總算找到了發泄的對象,
“眼睛裏麵都長鉤子了,看什麽看,還不給我幹活去,一群賊蟲,不打不罵皮子就癢是不是?”
直罵的唾沫橫飛,圍觀者紛紛縮起脖子,各忙各的去了。張氏悻悻地邊罵邊走,離開了院落。
雲芙瑤看著她一搖一擺的背影,恨恨地想,就容你再囂張幾日,像她這種欺軟怕硬,捧高踩低的勢利小人,不曉得有多少人被其欺侮壓製。自己隻需要靜等時機,推波助瀾一把,就能置之死地。
一番忙碌完後,雲芙瑤直感覺渾身酸痛欲死,那些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又隱隱有炸開的感覺,有些地方濕濕的,雲芙瑤趁四下無人,偷偷伸入衣襟,拿出來的手指上赫然一片殷紅。她深吸口氣,現在還不是倒下的時候,像瀕死的魚兒大口地呼吸,拚了命也要活下去。
她一步三搖走向廚房,早已過了飯點,偌大的廚房空空****,這裏飯菜沒什麽油水,大家都是賣力氣的,所以向來隻有不夠吃的,卻沒剩下的道理。
雲芙瑤在這裏並無幫手救兵,更沒有什麽知心好友,所以也不奢求能有人為自己留下什麽飯菜,隻想能找到些殘羹冷炙,胡亂填飽肚子也就罷了。
她胡思亂想著,到處翻找,灶台上赫然有著一個粗瓷大碗,蓋著一個盤子,她心頭一跳,是為她留的麽?
輕輕打開,半碗雜糧飯,觸手還有些溫熱,雲芙瑤四下看看,並無旁人,她心頭一熱,淚水差點奪眶而出。兩世為人,見慣身旁趨炎附勢,悲涼的心境卻被一碗如沙如礫,本難以下咽的雜糧飯溫暖了。
她靠著灶台,身子頹然滑落,勉強支撐著拿起筷子,將米飯撥拉進嘴巴。筷子一劃之下,米飯之下埋藏的菜便顯露出來,有幾顆青菜,還夾雜著兩塊肥肉,肉的油脂沁出來,將周遭的米飯浸潤出一種褐色的油亮,令雲芙瑤喉結聳動,居然咽了幾下口水。
風卷殘雲之下,似乎還沒吃到味道,雲芙瑤就將一碗飯吃得幹幹淨淨,甚至還將碗邊緣的幾粒米飯也意猶未盡地吃了下去,身體有了氣力,像被溫泉水泡著一樣,暖洋洋的有了懶意。
深吸口氣,她扶著身旁的一把木凳艱難站了起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逼迫自己,一旦停下,虎狼之輩就會將自己連皮帶骨吃個幹幹淨淨。
剛踏出房門,迎麵過來一個小廝,麵相有些熟悉,仿佛是紀雨菲身邊的人。果然,那人來到雲芙瑤麵前,趾高氣揚地撣撣身上的灰塵,模樣十分做作,似乎來到這種下等地方著實是侮辱了他。
“哎!”
雲芙瑤咬咬嘴唇,你是個什麽下賤東西,也敢這般直呼我?但她麵上仍然不動聲色,微笑著道“叫我麽?”
那人一臉不耐煩,劈頭蓋臉道“不是你還有哪個,這裏除了你我還有旁人麽?”
“敢問是郡主要找我麽?”
“你倒是眼尖,知道我是郡主眼前的人。快跟我走,郡主有事找你。”
“好。”
雲芙瑤輕輕答到,傷勢未愈的她步履艱難,那人不耐煩之下,大步走在她前方,時不時地催促兩句
“快點!”
“你倒是快點啊,難不成讓郡主等你麽?”
“磨蹭什麽,看你樣子頗為老實,怎地走個路比烏龜還慢?”
一路絮絮叨叨,念個不停。剛開始雲芙瑤還微笑著應付兩句,後來看他似乎隻是為了發泄這個不如意的差事,也就住了嘴,默默跟在背後,隨他念去。
穿過長亭,繞過走廊,行過花園,到了紀雨菲居住的所在。這裏自然和下奴院不可同日而語,鮮花芬芳,餘香陣陣,奇花異草圍繞在屋子的兩側,堂前幾棵翠竹,微風襲來,樹影婆娑,當真是神仙一般的居住之所。
雲芙瑤在堂前等候通報,過了許久,等到她漸漸有了些睡意,才有個婆子走到門外,抬起下巴衝屋裏點了點,“進去吧”。
雲芙瑤輕輕頷首,“多謝。”那婆子雙眼立時睜大了,似乎沒想到雲芙瑤會是這個反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雲芙瑤沒有回避她的眼神,坦然地站著,直直地看進那婆子眼睛的深處,不卑不亢,婆子不屑的眼神逐漸帶了些許讚賞,嘴角牽動,對她微微笑了一下。雲芙瑤回了她一個大方的笑容,舉步向前,進入了房間。
她不知道的是,那婆子在她身後喃喃自語:“當真有公主風範,寵辱不驚,此女不可小覷啊。”
雲芙瑤並不知道此時背後的欣賞,她隻記掛著一會兒如何對付這個陷害自己的郡主身上。穿過幾層薄紗做的帷幔,她見到了紀雨菲。
郡主端坐在案前,案上擺放的是一把鑲玉嵌翠的寶鏡,紀雨菲纖纖玉指,正撫摸著鏡中自己的花容月貌,烏黑的頭發如雲般堆積,纖細的發絲伴隨著一呼一吸**漾在如月般的臉龐兩側,身後是隨風輕舞的聯珠帳,好一派美人對鏡梳花黃的畫麵,真可讓燦陽退卻,明月羞謝。
紀雨菲聽見了雲芙瑤的腳步聲,卻並不抬頭,仍然癡迷地望著鏡中的自己,雲芙瑤也並不講話,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
良久,才聽見紀雨菲幽幽的聲音“你說,這樣的容貌配不上他麽,自小我便喜歡上了他,在我心中,他便是這天底下最最好的男人,其他男人在我眼中,當真連糞土都不如,給我提鞋都不配,我隻要他,可他,他,娶了這個,娶了那個,唯獨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我……”紀雨菲眼圈一紅,泫然欲泣,那眼淚說時間便要滾落下來。
雲芙瑤沒有講話,郡主這些話並不是講給她聽的,可能是心中壓抑得太苦,這才發泄一下,那話自然是講給紀雨菲自己聽的。這郡主愛上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卻對她視若不見,這份愛而不得的痛苦,徹夜折磨著她,把青春燦爛的一個少女逼迫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男人,這個讓紀雨菲愛得這般瘋狂的男子,會是誰呢?莫不是真如她所說,是她的表兄皇甫然?那之前她對自己說的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