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暴徒入宮
傳聞雲國有雨,使國祚綿長。雨入雲國則雲國安,雨出雲國則舉國亂。
雨自天上來,出處不可考。
縱使雲國與敵國池國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兩個月有餘,今天這宮裏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宮廷慶典依然沒有草草對付過去,處處張燈結彩,整個皇宮好不喜慶。但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皇帝不在宮中,而是親自帶著軍隊出征前往雲國與池國的邊界,一同前行的還有當今二皇子即太子沈翊塵、三皇子沈翊璟以及權傾朝野的王爺沈澈。
皇帝親征,王爺、太子、三皇子也隨行,此役的重要性即便是不問政事的宮中女眷也深深了解。盡管各人心中都有擔憂,卻盡力扮出輕鬆的樣子,宮中的氣氛表麵看上去仍是其樂融融,歌舞升平。
除了為皇帝一行出征而祈福的太後去了慈恩寺吃齋暫住以外,宮中女眷如皇後及妃嬪、公主悉數出席了此次宮廷年會。開筵之前,大家都聚在梨花台聽戲。敲打唱和,天衣無縫,好一個名伶,低徊婉轉,時斷時續,牽著眾人心緒。
“海喬,跟我走。”奚雨青本就對這些咿咿呀呀的東西不感興趣,太後不在宮內,她本不必侍奉周圍,但為了和好友淑妃聊天,就跟在她身旁。
“怎麽了?”
“遠處傳來奇怪的聲音,我有些不安……”雨青頓了頓,“你聽。”
淑妃側耳,頃刻,略帶不解的皺起了眉。微蹙的眉頭在白玉般的麵容上異常顯眼,像是江南織造局的晾掛的上等絲綢被頑皮的孩童牽起了褶皺。
若不是雨青提醒,她就算聽見了什麽異常的噪音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皇宮重地,禁衛軍無數,誰又有能耐在此明目張膽興風作浪呢。隻是這不尋常的噪音氣勢愈盛,步步逼近。
但她知道雨青的,她做事一向帶有前瞻性,且都目的性極強,不會無端端的板著一張臉開這等玩笑。所以她沒有多問,立刻跟著雨青站了起來,二人攜貼身丫鬟準備離席。
“參見淑妃娘娘。”刑部尚書嫡女陳韞離二人的座位不遠,見她們神色倉皇的離席必定是有事發生,故作氣定神閑的樣子走了過來。”這麽精彩的一出戲尚未結束,娘娘和奚令侍是要去哪兒呢?”
“娘娘,是這宮裏如今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能進才被壞了規矩還是現在您去哪兒都需要向陳大小姐請示了?”雨青不等淑妃回答,搶過了話頭。
這陳家大小姐昔日在鎮遠公府就欺辱過雨青,後宮補選的時候又被海喬比了下去,兩人和陳韞之間素來不對付,雨青當然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阻攔自己的人好臉色看。
陳韞貿然阻擋嬪妃之駕本就是失禮行為,隻是淑妃一向是個軟柿子,問她話她一時之間未必想得到周全的謊言蓋過去。剛才淑妃皺眉頭的樣子被陳韞看在了眼裏,她自然是想探出一兩句緊要事兒的,誰知這奚雨青不是當日那個鎮遠公府好惹的人了,搶過話頭酸了她一把。
除了她們,這時也有了些夫人小姐察覺到遠處不和諧的喧囂,於是你詢問我是否聽見,我疑惑她有否知覺,原本專心聽戲的貴族女眷們開始交頭接耳。噪音越來越清晰,甚至有人聽出了這之中夾雜著馬蹄聲,是男人的聲音拖長音調叫囂著——“殺”?
“娘娘,我們走吧。”
奇怪的噪音加上奚雨青奇怪的舉止?陳韞略一想,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二人輕易離開了。她伸出腳,絆倒了淑妃的近身宮女淺雪。
另一宮女映雪忙轉過身扶起淺雪,陳韞止不住得意,一邊嘴角微微上揚,眼波流轉卻見奚雨青輕飄飄地瞪著自己。雖是一介女官,但這女子從來沒有半分奴婢的樣子,她似乎生來就帶著莊嚴的氣質,使人不敢輕易近身,即使是方才那明顯未夾雜怒氣的輕蔑眼神都讓她渾身一顫了。連微笑的時候都仿佛水中月,虛無得讓人覺得她隻是閑著無聊才來玩弄這些企圖撈月猴子罷了。
“稟皇後娘娘,宮門失守,一群暴民闖入宮中,禁衛軍在奮力抵抗。”一個太監匆匆跑到皇後麵前,一邊跪著一邊慌張的喘著粗氣。從他驚慌跑向皇後那刻的樣子就被眾人看在了眼裏,因而待到他開口時交頭接耳瞬息止住,就連台上的樂師們也停止了動作。自然這句話被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奚雨青的不安得到了印證。此時倒是不便離席了。
喊打喊殺的聲音越來越近,不等皇後下旨,突然有人發出一聲驚叫,旋即自顧自的帶著丫鬟衝出了筵席圈。她這一跑引發了連鎖反應,接二連三有女眷效仿,之前還強撐鎮定的人也顧不得等皇後懿旨了,眾人皆失儀逃散,場麵極度混亂且狼狽。雨青和淑妃自然也是隨大流離開了。
且說禁衛軍這方,他們隻抵擋了一部分暴民,另一部分繼續攻往宮中腹地,這些騎著馬、狂奔著的暴民們很快遇到了一些逃散的女眷。遇險的人中就包括雨青和淑妃。
“海喬,不要慌張,對方隻一人,我引開他,你往冷宮跑。”
“不要,我絕不和你分開。”
“不準任性!”雨青嚴厲喝止她,這是雨青第一次這麽凶的對淑妃說話,“我們日沒時分冷宮見。”
淑妃看著雨青臉上浮現出從未見過的嚴肅和不容分說,自己認識的雨青麵對什麽都氣定神閑,她甚至懷疑過這世間是否存在能讓雨青失掉方寸的東西。而今雨青的表情告訴她,自己的安危能讓她失了方寸,雨青的緊張竟讓她莫名有了安全感。
“走!”雨青麵無表情的指著冷宮方向,命令淑妃三人逃走。淑妃本是鎮遠公嫡女,久經沙場的祖父麵容總是嚴肅,她曾偷偷看見過在書房緊皺眉頭和部下製定作戰計劃的祖父,那是多麽複雜的麵部表情呢,深思熟慮中帶著絲憂慮,堅定不移中帶著絲自信,或許這作戰計劃連他本人都沒有必勝把握,但那麵容望去卻讓人不容反駁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雨青此刻的表情倒像是讓她覺得有幾分熟悉,她握了握雨青的手,惴惴不安的狂奔遠去。
這歹人本身離二人就有些距離,看見一個娘娘裝束的跑遠了,另一個離自己更近的反倒是未出閣的姑娘,果斷將目標移到了奚雨青身上。雨青本來想直接動手解決掉眼前這個人,未料想另外一個方向又出現了三個暴民。四個人會功夫的人,超出她能應付的人數了。她隻好朝著與海喬相反的方向拔腿跑,本來憑借自己的奔跑速度要甩掉眼前的人不是難事,未料想跑了幾步又遇到了兩個暴民。
“攔住她!”後麵追趕雨青的歹人麵露即將得逞的猥瑣之色,在六個人的夾擊下雨青被挾持到了一間宮室。
“放手!”雨青憤怒地低吼道,一瞬間,那些歹人被她的語氣震懾到,竟聽令的停止了動作。他們看著奚雨青,她淩厲的眼神幾乎使他們有些怕了,有兩個人甚至鬆開了手。為首的那人卻是突然回過神來,狠狠的搖了兩下頭,似是要甩掉這難以抗拒的魔咒。
為首的歹人粗暴的把雨青推倒在地,剩下的人過來抓實了雨青的腳。雨青的褲子已經被褪下,眼前的歹人也脫下自己的褲子了,看著這人離自己越來越近,猙獰的**笑排山倒海般壓向她,她卻絲毫不能動彈,忽而終於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如走馬燈一樣飛快的浮現在眼前……
奚雨青實為現代人,叫做夏緒,是炙手可熱的新銳記者,她的文章向來以犀利和精辟見稱,文章內容往往極具說服力和煽動性。夏緒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方致遠,兩人一起長大,感情深厚,無人能及。那日她和致遠去郊外登山,夏緒卻失足掉進無底洞,致遠為了救她也跟著掉了下去,二人牽著手在下跌過程中失去了知覺,醒來後她就魂穿到這雲國的刑部郎中嫡女身上來,卻不知致遠是到了何人身上。
如果現在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致遠了。
這麽想著,突然一陣強光射進宮室,雨青本閉著的眼睛不由得睜開了,一個高大清瘦的人走了進來,卻因逆光看不清臉。
她才聽到一個鈍物重重嵌進某個東西中的聲音,眼前脫了褲子正準備侵犯自己的人就發出了痛苦的一聲慘叫。眼前的歹人左胸露出一個尖頭的爪型金屬,血從心髒呈井噴狀噴射在了她身上、臉上。抓住雨青的另外幾人明顯嚇蒙了,因為他們看見同伴被人一招斃命,而且那人一收繩,同伴的心髒整個被那爪型武器帶了出來,落在地上還不甘地在不停跳動著。
但他們的驚嚇時間畢竟有限,不等緩過神,來人就用匕首割下了他們的頭顱,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他是怎麽行動的,所以那五個人盡管頭顱落地了,身子依然保持著固定住雨青手和腦袋的動作。
雨青掙脫再也無法使上力的五人,立刻穿上了褲子,但還沒來的及穿上外衣,來人就像夾小雞一樣抱住她的腰,放在自己腰間往外走。
走出宮室,雨青才看清來人是星也。
“星也,你來了!我以為我要死了。”雨青鬆了口氣,星也是這個波詭雲譎的宮廷內除海喬外唯一的真心朋友。因為差點被玷汙而強忍的眼淚終於放心流了出來。
“星也,放我下來,我沒事了。”
不知道是沒聽見雨青的話還是故意忽略,少年仍是沒有理會她,繼續走到了湖邊。湖址特意選在宮中一個氣溫比尋常地方更低的地方,作為夏季避暑之用。這人造湖足有五米深,加之今年的嚴寒來得迅猛,還不到隆冬湖麵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少年終於放下了雨青,雨青還在大口喘著粗氣,隻見他蹲下一拳捶向冰麵,這是怎樣的功夫,結了足有七厘米厚的冰被他一拳打碎,隻是以拳頭為中心,被擊打的半徑二十厘米的冰層碎了,這湖麵其他地方仍舊完好無損。
雨青一瞬間停止了喘息,星也的功夫遠沒有那麽好,比如剛才那六個人,雖然不是星也的對手,但也不至於在自己看都沒看清的情況下就被他殺掉的。她正想問怎麽回事,眼前人一把抓住她,她整個人就趴在了冰窟窿旁。
“星也,你……”疑問未出口,雨青整個頭就被按入冰窟窿中。像是有一千支放冰箱裏凍了十年的針筒同時紮向自己的腦袋。因為眼前的遭遇是她始料未及的,甚至在入水前因為正在講話而猛嗆了口水,約莫過了一分鍾,按住自己的手鬆開,雨青立刻抬頭脫離水麵劇烈咳嗽。
咳嗽還沒消停,少年又將自己按入水中,如此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雨青已經被凍得渾身劇烈顫抖,氣若遊絲了。最後一次出水的時候,少年像提一件衣服似的輕鬆把她整個人舉高,然後重重扔進冰窟窿中。
雨青被提起來又往下摔的時候,用盡最後一絲力量,把少年別在腰間的環形玉佩一同扯了下來,入水之前把它砸向少年的臉,玉佩落地,摔碎成兩半,伊人也深深沉入湖。
眼前麵無表情的少年在水波紋的震**中變得扭曲,日光清明的湖水吞噬著雨青的意識,視線慢慢模糊。剛才未完的走馬燈,再次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