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放
“呸！”蘇青把嘴裏的一根看不出什麽材質的藥草給吐了出去，一旁的婦人連忙就遞了一杯水過去，低聲道：“快喝些水去去苦味吧。”
蘇青也不客氣，直接一口喝掉了整杯水，這才喘了一口氣，那袖子擦了擦唇角的水漬，在婦人皺眉的注視下道：“我沒事，這藥也不用再熬了。”
“不行，大夫說了，這藥要喝夠十天才行，你這才稍微好些……”
“一副藥就是一兩銀子，一天要熬三副藥，這些解差簡直是吸血的水蛭。咱們哪裏有那麽多錢可以揮霍！”她回頭看了一眼婦人，咬了下舌尖，然後才低聲道：“娘，我的身體我心中有數，真的不必再花這些冤枉錢了。”
“總歸是有錢的……”婦人遲疑了一下，咬牙道：“我還藏了個珠子，不然到時候給賣了，也能抵上你幾天的藥！”
“你當送當鋪不成？當鋪已經是夠心黑了，這些解差比當鋪的掌櫃還要再心黑些！”她說著語氣帶上一絲不耐煩，擺手道：“再說了，這一路到麟州說不得還有多少用錢的地方，就算是到了麟州，花錢的地方也不少，能儉省些自然是儉省些的好。”
婦人欲言又止，這女兒從大病醒過來之後脾性就與以前不一樣了。也不知道真的是遭遇巨變，壞了心神，還是之前的事情被嚇到了。以往她還能做做女兒的主，如今卻是被女兒做主了。
想來這藥就算再熬下去，女兒也不會喝了。許久，她才輕聲歎了一口氣，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早還要早起做飯趕路。”
這一行流放去麟州的囚犯足足有三十四人，除卻蘇青母女之外，還有蘇家的另外兩房的女眷。解差一路上自然是吃香喝辣，然而對於這些囚犯卻是懶得管的。因此一日兩餐，他們都是要自理的。
蘇青聞言點了點頭，見婦人挨著她躺下不一會兒就呼吸就平穩下來，這才緩緩出了一口氣。
她自然已經不是原先的蘇家大小姐蘇青了，這蘇青早就吃不了一路流放的苦一命嗚呼。而她，原本是特種女兵出身，原以為死在任務之中，卻沒有想到醒來就看到了眼前的婦人--也就是蘇青的母親孫氏。
鑒於本能，她在蘇醒之後飛快就弄清楚了自身的處境。蘇家犯的罪不小——意圖謀害當初還是太子的今上！如今今上黎晟登基，查出往事自然是要給自己討一個說法的。這罪證說出去不要說是株連九族了，就是十族全滅也是理所應當的。
不過，蘇家總歸是黎朝的建國功臣，黎朝定都安城這數十年來，蘇家戰死沙場的男人沒有一百也有九十。如今才坐上龍椅上的黎晟乃是仁君，蘇家上下八歲以上，八十歲以下男丁全部斬首，家中丫鬟、仆婦發賣，女眷則流放各地——前麵就說過，蘇家青壯年男丁幾乎全部戰死沙場了--被處斬者幾乎全是與謀刺今上有關者，對於蘇青母女來說隻是罰沒家產，萬幸留了一條性命。
蘇青是蘇家本家二房的嫡女，父親早在出事之前半個月落水身亡，上麵有個已經出嫁的姐姐不在獲罪名單之內。聽身邊婦人孫氏的說法，若不是這姐姐當初偷偷塞了銀子給解差，隻怕她病得要死時，解差根本就不會給請大夫。
反正流放的犯人，死了也就死了。送過去一個活人，還是送過去一個腦袋，對於他們來說根本無關緊要，隻要不是死不見屍就可以了。
如今，蘇家上下連九族之中的父族四族都沒有全滅，隻是殺了八歲以上男丁，給蘇家留下一絲血脈，讓那些與蘇氏一族聯姻的侯門世族少了絕望之下的結盟背叛，這才算是穩住了情形。
身邊的婦人說今上仁慈，然而在蘇青看來，今上黎晟卻是不得不仁慈才對。這仁慈真是讓蘇青覺得惡心！
她伸手摸了摸額頭上刺青的位置，這裏早已經沒有刺疼的感覺了，可是卻永遠都留下了罪人的證明。除非有朝一日改朝換代，她才有機會抹去這印記，不然這輩子都將會是一個罪人。
最重要的是，她還身懷一個秘密。蘇青醒來之後檢查這具身體的時候就發現，在她的右大腿內側，有一道已經愈合的傷口，而那裏麵細細摸起來，竟然是藏著東西的。
不用說她也知道，這裏麵藏著的定然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
一個會讓那龍椅之上的九五之尊都覬覦的秘密，甚至於是讓蘇家獲罪而又逃過一劫的真實理由。就算蘇母都不知道的秘密，卻是保住了她們性命的關鍵。若不是她自己察覺了這點兒，隻怕永遠也想不明白蘇家未被滿門抄斬，而隻是流放千裏的真相。
“起來了，都起來了！都別懶著，趕緊做飯，吃了就趕路！一群懶豬，真以為你們還是那侯府裏麵金貴的侯夫人、侯門小姐嗎？！都給我爬起來，再晚可就要上鞭子了！”
一早上，宿營的空地上就響起了解差們粗俗不堪地叫喊聲，蘇青天色微亮時就醒了，不過卻沒有起身，這會兒聽到叫喊聲這才叫起了身邊的孫氏，趕在解差來之前收拾東西。
“去打水！”過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解差，這幾天蘇青病著要熬藥，就是他來收銀子的。也許是得了好處的緣故，他對蘇青母女態度還算好，鞭子在一旁空抽了兩下，“不許偷懶！”
蘇青母女連忙應了，這會兒提著木桶過去河邊提水。解差倒是不怕她們跑了，這些人額前都有刺青，手上腳上都有鐐銬，想跑也跑不遠的。
打水、生火，等水開的時候采些周圍能入口的野菜，等到米袋裏麵那些亂七八糟的糧食下了鍋，就有個看著三四十歲的婦人湊了過去。
“阿青身子好了些？”那婦人笑著坐了下來，看了看鍋裏的東西，“你們母女倒是舍得吃，煮這麽稠糊，也不怕糧食不夠吃。”
“阿青病了，自然要吃些好的。”蘇青母親露出了一絲疲憊的笑容，“三弟妹怎麽有空來這邊，阿紫呢？”
蘇紫原是三房女兒，不過是個庶女，自幼不得她嫡母也就是眼前這婦人李氏的待見。然而，這一路上卻也隻能夠相依為命，倒是養出了一些母女情誼。
提起蘇紫，這婦人神色變了變，然後才道：“這丫頭去尋野菜了。”
說話間鍋中已經散發出了食物的香味，她動作明顯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不由自主往鍋裏瞟了過去。
蘇青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她可還記得當初她剛醒過來，這位三嬸說的話。什麽之前都沒了氣息，請了大夫也是白看，浪費的錢財到不如換成糧食。
此時見她伸手就去摸勺子，她雙眼一眯，手如同閃電一般“啪”的一聲打在了對方的手背上，然後搶先拿住了勺子把鍋裏翻滾地粥攪了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