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中平元年(三十一)

我可不是來吵架的,既然動了刀,壓根一開始也沒打算和解的。

我刀快,白無常質問的話還沒說出來,我又砍翻了左右兩人。其他人嚇傻了,見白無常沒招呼,他們連逃跑都忘了。也可能是慣性思維裏怎樣也接受不了有人敢在白無常家裏行凶作惡吧。

白無常驚恐萬分,縮在家丁後麵,一邊慌慌張張往手上戴什麽一邊指著我:“你瘋了嗎?你是什麽人,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這樣放肆的後果嗎?”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隻有店家在骨頭湯裏煮一碗麵的時間,等下滿府上下給你砍完之後我還得翻牆跳院地趕回去,時間很緊張。

白無常一直往後躲閃,直到他身邊的隨從都被砍完了,他那雙帶毒的精鋼手套也戴好了。

他突然豪氣衝天,完全沒了剛才那副窩囊樣兒,雙手一拉擺個架勢,像隻羸弱的白條雞:“小子,你自己送上門來找死,別怪我……”

我哪裏有時間聽他白話啊,掄起一刀就往他頭上劈,白無常雙掌一架,借勢滾到一邊,把這一刀之力消了去。我本以為這刀下去即便他接住也能震得他半身不遂呢,沒想到還有這一手,看來功夫確實不錯。

我第一次跟空手的人打,但是卻是比任何拿兵器的人都凶險。白無常手上有奇奇怪怪的劇毒,上次他隻在我肩頭上捏了一下我就沒了任何反應,現下撕破了臉這樣打,萬一被他下了毒那可真是冤枉死。

我提起十二萬分精神,處處搶招進攻,白無常被我攆得滿院子亂跑。別看他一副油燈熄滅的快死的樣子,身法確實是一等一的好,怪不得敢用鐵手當武器,沒有這樣的身法誰又敢拿自己的命兒戲了。

白無常也懊喪極了,見我真是奔著殺人來的,一不搭腔二不說話地悶頭就砍,語氣也變得特別低三下四:“我說這位大俠,咱們有話好好說,前幾天是兄弟我在集市上多有得罪,可是您也沒啥損失不是。現如今你找上門來,殺我門人十幾個,這氣也出了,麵子也找了,您又不是本地人,何必趕盡殺絕呢,留條後路給自己,交個朋友,以後有用得到兄弟的地方……”

啊,我真的是討厭別人在我麵前無窮無盡地羅裏吧嗦,索性把刀使得更快,白無常被趕得氣上心頭,一掌擱開我的刀,大聲地喊道:“夠了!”

我怔了一下,噢,你說夠了就夠了,這裏是你家還是我家?

我轉念一想,這裏確實是白無常家。但即便是你家,也不能你說啥就是啥啊,我可是來滅門的。

想到這裏無端端生了一身汗:今天這事兒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要麽不做、要做就得做絕,萬一漏了一個人一張嘴出去,那麽搞不好這白無常背後的關係網就得把呂布張遼都得纏在這裏走不了,一個不小心我們仨的命就得丟在這雲中城。

白無常見我水潑不進油米不吃,鐵了心要屠莊,脾氣也跟著上來,雙爪一張,開始主動搶攻。他身法比我好,幾步搶進中庭拿我心口咽喉等要害,仗著為數不多的臨陣經驗我挨個躲過,回頭再想起來才發現萬分凶險。

我也是納悶,以我平日裏的功夫,若是在校場或者比武場遇見白無常,他都不用發脾氣,普普通通幾下子就能鉗製住我的要害了。可如今這以命搏命的份兒上,他非但傷不了我,而且我也不知道憑空哪裏多的這些自信,居然絲毫不把白無常放在眼裏。

我們再交手,我單刀添了單掌,但是卻不敢和他對掌,怕一下子中毒死了,白無常倒是處處引我出掌擊他要害,我知有詐,隻想等一個破綻由掌換刀,結束這場鬧劇。

白無常也捏著殺招,幾個轉身分招之時我清楚地看見他往懷裏摸了東西藏在袖子裏,既不像飛箭也不像飛石,看來多半是毒物藥品之類。先前領教過他的厲害,這檔子隻能瞪大了眼睛留意著他,生怕一個不留神最中了他的招兒。

前前後後加起來交換了快百招,我心說若換了平時指不定死多少回了,今天拿命來搏沒想到自己的實力居然翻了好幾翻,依照白無常這般靈巧的身法,換了張遼怕也大意中招了,而我依舊活靈活現的,看來我已經莫名其妙的比張遼強了,換他張文遠跟白無常打這麽久,估計早就中毒被擒了。

那股子“超越張遼”和“我比張文遠厲害多了”的錯覺一閃而過。

啊,真實的答案突然出現了:換了白無常和張文遠交手,怕是不出十回合就因長得惡心被他一槍槊死了。

於是我特灰心喪氣,沒看到白無常一掌已經無聲無息按到我的胸口,他內勁一催,竟然把我推出去十好幾步,直撞到花園庭柱才止住。

白無常舉手把手心給我看,那裏陰毒一片,掌心裏掛著濃稠的墨汁,再看我的胸口,一個漆黑的手印平白多了一雙。

白無常氣憤地說:“你他媽的非要自己來送死,我都還沒把你找到呢,真就這麽著急死啊?還親自送上門來!”

我低著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掌,還是沒弄明白何時中的,依然沒能從自己的功夫大進的美夢裏走出來,已經在生死關頭上了,還在內心裏和張遼比試到底誰比較厲害一點。

白無常對著前院喊道:“來人啊!人都死絕了嗎?”

有人聽到吆喝,便轟轟隆隆又攜著來了十幾口人,見到後院死了一地的人,起初都嚇了一跳,無人敢動,但是眼尖的瞧見我胸口的墨手印,便舒了一口氣開始有說有笑。

白無常吩咐道:“去推一個板車過來,我要把這小子釘在上頭,在整個城裏逛上一逛,讓他們看看敢對老子下手的結果!去,多找些工具來,我要讓他看起來比我看起來還要可怕,給我下狠手治,”白無常開始變得咬牙切齒,“要多狠就多狠,讓他有多麽看起來不像人就有多麽給我治!”

我叫住他:“白無常,你行惡事如此之多,可曾見過雲遊的和尚僧侶?”

白無常對我的話來了興趣,朝我這邊走來:“怎麽,臨死前想找個禿頭和尚給你超度誦經麽?”

我問他:“這麽說你是見過的了?”

白無常對身後人大笑,轉過來道:“雲中城雖然在這塞外偏關,但誰不知道這裏是北方第一重鎮,多少江湖客雲遊僧都到過這裏,是你這鄉巴佬沒見識吧!”

我問他:“那你可見過得道的高僧?穿著淄衣色衣的那些白胡子老頭。”

白無常怪眼一翻:“——那叫袈裟,什麽“淄衣色衣”的,真是沒見識。你問這個做什麽了,毒發讓你神誌不清了嗎?”說著他又轉過身和身後人說笑。

“對,是叫袈裟,多以赤色衣為主,也有穿褐色衣的。那你知道袈裟是怎麽穿的麽?”

白無常沒了耐煩,走到我近前:“袈裟怎麽穿的我沒興趣,你若是想知道就趕緊死了去問問那些和尚。”

白無常氣急敗壞地站在我麵前,開始招呼手下推板車過來。

我跟他比劃著說道:“穿袈裟時要偏袒右肩,自左肩膀上圍下來全部蓋住,露出右半邊肩膀這樣。”

白無常依舊沒反應過來,隻當我中了他一掌後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他此刻毫無防備,大刺刺地站在我的刀圍麵前,我甚至都不用往前邁出一步就能出手把他砍了。

白無常最後說的一句話是:“你他媽的說這麽多廢話到底想幹嗎?”

我一刀抽出,從他左肩斜著劈下,像是在披一件血色的袈裟,一刀過後白無常自肩膀往下斜斜劈成兩截,這刀快到白無常還有感覺,身子都要分開了眼睛和嘴還能動,不可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自己,想要回身叫人時,身子分成兩瓣掉了下來。

我看看天色,覺得沒時間感慨了,本想拎著刀滅他滿門,後來又覺得這樣太殘忍,關那些無辜的人何幹。在逃回去的路上我還在想,像白無常這種欺行霸市的流氓頭子的家人,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於是又有些後悔,應該斬草除根的,可是都跑出去這麽久了再回去也不合適了。

我路過一家店麵,和老板假意聊了幾句,見老板神色如常才確定我身上確實沒沾上什麽血漬。我心情有些愉悅,覺得自己的刀法漸長,一連殺了這麽多人都能做到片葉不沾身,不知道回去和張文遠說了他是信也不信。

回到攤位前,紅昌一臉幽怨地望著我,我攤攤手:“對不住啦,賣麵條的走光了,欠你一頓好了。”

紅昌裝不住,露出笑意來:“去了這麽半天也餓了吧?幸虧我聽了你的才沒都吃完,來,我們接著吃豆餅吧。”

她把幹糧掰開,拔開葫蘆塞子:“這是羊奶,早上出門的時候還熱乎的,這葫蘆可以留溫,你來嚐嚐好不好喝。”

我呆呆地杵在一邊看著她,微微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