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另外一個慧靜

慧靜閉上眼,一聲幽幽的長歎在這空曠的密室裏回響:“禪心一任蛾眉妒,佛說原來怨是親。雨笠煙蓑歸去也,與人無愛亦無嗔。”

慧靜想著,就是讓蘇幻雪一直記恨著也好,否則生生世世的恩怨輪回,何時能休能止。

突然空白的牆上一陣刺眼的逆光,有人從牆上跌落下來,還帶著一聲惡咒:“真是見了鬼!”

拓拔燾出了幻境,全身還處於高級戒備狀態,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是真的回來了,仍心有餘悸的看著慧靜:“孤王回來了?”

慧靜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眉頭緊鎖著盯著光潔的牆體。

“你為何不問問孤王在幻境裏遇到了什麽?”

“你能安然出來,說明你在最後那一刻降服了內心的殺魔。至於你經曆過什麽,想要殺的人是誰,並不重要。”

“如果說,孤王最後要殺的人是你呢?”拓拔燾逼近慧靜,眼中帶有濃烈嫉恨。

慧靜抬起眼對著他噴火的眼,事不關己的淡淡一笑:“生死本就無常,殿下要殺要放,都在於你一念之間。”

拓拔燾眼神一鷙,突然爽朗一笑:“不愧是得道高僧,孤王佩服。不過孤王確有一事不明…”

“殿下但說無妨。”

“為什麽在那幻境裏,孤王經曆了一生,而出了幻境才知道,那所謂的一生不過是現在的須臾。究竟哪個時間才是真的?”

“時間本就是一種虛妄,是眾生的一種錯覺。就如同禪定的人一樣,入定幾天,出定後卻隻覺得過了十幾分鍾。所以時間本身不是實體,無法衡量長短。就以人生來說,有人感喟“人生苦短,隻一彈指間”;有人覺得“人生難過,度日如年”。可見時間沒有長短,完全依附心行的情緒而顯現。”

拓拔燾用心的聽著慧靜的解釋,若有所得的點了點頭:“嗯,孤王明白了。”

慧靜並不詫異拓拔燾的領悟能力,他是一個很有慧根的人,也很理性,隻是他的誌向在於天下,不在芸芸眾生。

慧靜心裏焦急萬分,眼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蘇幻雪仍然沒有出來。

拓拔燾也發覺了異常,轉頭問一邊的慧靜:“幻雪怎麽還沒出來?”

“她…把幻境當真了。”

“那她怎麽辦?你不是說如果沉淪在幻境將會永世不得出嗎?”

慧靜沉重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貧僧現在要進入她的幻境。”

“我跟你一起進去救她!”

“你進不去的。”慧靜搖了搖頭,不再與拓拔燾糾纏。

慧靜進了幻境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最熟悉不過的紫色花樹,長長的小道旁邊盡是年久的藍花楹樹。

長長的道路上被紫色的花海鋪設,神秘而幽邃,帶著深入肺腑的悲傷與絕望。

慧靜看著這條路,卻不知該如何舉足,有些事情他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但是他不能回應,不能前進,隻能裹足不前,甚至是退避三舍。

但如今事關她的性命與生生世世的命數,他不可能坐視不管。

慧靜踩著一路的花瓣,心情越發的沉重,這裏的氣氛很壓抑,與其他的幻境感覺不太相同。

終於走到路的盡頭,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間屋子,四周有竹柵欄圍著。院子很大,有一顆長得比屋子還高大的藍楹樹,柵欄的角落裏有口井,旁邊有一個石磨。

偶爾,一陣風吹來,滿樹的紫色花瓣雨天而下,跌落大地的溫暖懷抱。

突然從屋子裏走出了兩個人,一個是幻雪,一個正是幻境中的慧靜。

幻境中的慧靜還是他現在的樣子,一身白衣勝雪,舉止儒雅,音容笑貌都與真正的慧靜無二無別,隻是,他的眉宇之間不似真正的慧靜那樣平無波瀾,而是帶著濃濃的喜怒哀樂。

他們兩個好像並沒有看見慧靜,在院子裏有說有笑的,可是隔著這麽近的距離,慧靜卻聽不見他們說的什麽。

突然院子裏的藍花楹開始迅速的變換了顏色,衰敗,掉落,綠色的枝葉泛黃,直到大雪紛紛揚揚的下落,眼前盡是刺眼的白,然後又是一年新枝抽芽,白雪消融,花開半夏。

院子裏的兩人經曆著年年歲歲花相伴,歲歲年年花不同,相敬如賓的相伴一年又一年,就像平常人家一樣過著材米油鹽的日子,日升暮落,二人相惜相伴。

他陪她撫琴,教她練劍,為她描眉束發,而她為他跳舞,為他穿衣梳發。原來,這就是世人所說的神仙眷侶。

慧靜有些複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景象,時光不斷的變換,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幻境裏的時間早已過了幾年,可是對於慧靜來說卻隻有十幾分鍾。

裏麵的人依舊容顏不變,隻是好像她更快樂了,慧靜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蘇幻雪,眉目流轉的都是嬌俏與溫柔,笑得那樣的無拘無束。

而幻境裏的慧靜,竟然也是那樣開心快樂,毫無負擔的笑,依舊是一身白衣勝雪,隻是他再也不是一個和尚,而是一個如玉的公子。

墨黑的長發發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冠之中,麵若冠玉,眸如琉璃,一笑起來,朗如星月,顛倒眾生。

慧靜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俗家的模樣竟是這樣的好看,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雖然他隻是虛幻的,可是慧靜的內心還是升起了一種他並不熟知的情緒。

他隻覺心裏有些什麽東西在四處流竄,像一條毒蛇一樣想著要出來傷人,他猜,那大約就是世人常說的—嫉妒。

幻境裏的人仿佛開始在布置著什麽,紅色的喜縵掛了起來,處處一片喜慶之色,一對璧人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

蘇幻雪一身七重紅色紗衣,足抵紅蓮,素手紅衣,麵若桃花,莞爾一笑猶如紅蓮綻放。一襲紅色嫁衣在月光的傾灑下更加映襯出她的清世容顏,美目顧盼,流轉著琉璃般的千萬光彩,紅唇皓齒,一顰一笑都是那樣的嬌羞柔媚。

旁邊的男子一身紅色喜服,臉上的笑容清淡儒雅,如沐春風。

慧靜見他執起蘇幻雪的手,輕輕的附在她的耳邊說著什麽,引得蘇幻雪麵色發燙,愈發的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