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子失憶不失智
聽著蔡姑娘的癡癡自語,東君暗自一驚。他緩緩轉過身,帷帽下的眼睛清幽深邃,專注的捕捉著蔡姑娘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但蔡姑娘癡笑幾聲後,重又垂下頭去,呆呆不動了。
蔡夫人悲聲嗚咽,“我的素兒啊!你太可憐了。”
東君示意夫人走去門外,且在稍遠處駐了足,問:“蔡姑娘此前有說過類似的話嗎?”
蔡夫人停止哭泣,“有!那一日,她忽然就驚聲尖叫不止,像是見到又或是想到了極恐怖的東西,後來,尖叫完後就開始傻笑,還不停的說什麽男扮女裝,女扮男裝,雌雄莫辨這些胡話。”
“您確定她一直說的是男扮女裝,女扮男裝,雌雄莫辨這幾句嗎?”
東君聽得很清楚,剛蔡小姐在自己身後分明說的是女扮男裝,男扮女裝,雌雄莫辨這三個詞啊!
蔡夫人又認真想了想,篤定點頭,“對!沒錯!那幾日老身時時守在她身旁,是不會聽錯的。”
“哦!”東君若有所思的輕哦了一聲。
這幾個詞語的先後秩序,對於東君有莫大的意義,暫且不表。
蔡夫人也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對麵之人:東君因戴著長帷帽遮住了整個上半身,乍一看形似女子,而下半身卻是男裝男靴……
東君察覺到蔡夫人異樣的眼光,便取下帷帽,交到她的侍女手中,又道:“請夫人將姑娘這三個月以來,接觸到的所有人,無論男女都詳細列個名錄給在下。”
蔡夫人剛點完頭,東君又補充了一句,“還要將每個人的容貌特征,身份詳情都細列清楚,最好附上畫像。”
花廳內,高暄正坐立不安,眼看著一個時辰就快到了,東君還沒有回來。
此處不比他處,蔡尚書夫婦也不比別人,他們是不可能像捕頭衙役們一般,配合著東君再來一次案情推衍的。
況且,這種事情,他也不宜再來一次啊!
高暄正焦灼間,遠遠看見蔡夫人和東君走了過來,便對蔡尚書匆忙一禮,即小跑上去,抓住東君的手就向外疾行。
好不容易上了馬車,坐穩後高暄也是氣喘籲籲了。
東君卻氣定神閑的看著他,“大人慌什麽?”
“慌什麽?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事嗎?”高暄沒好氣的回。
“知道啊!所以更不能慌,要一步做到位啊!”東君理直氣壯的答。
高暄:“……對對!那你需要做的事,剛才可做完沒?”
東君:“沒!本來還需要一份名錄的,時間急迫,沒來得及。”
“什麽名錄?”
“蔡姑娘這幾個月接觸到的所有人,無論男女。”
高暄一怔,“這很重要,停停,停車,馬上調頭。”
“不用停,繼續走。”
這?到底該聽誰的呢?
於是,車夫駕著馬車團團轉了個大圈,方停了下來,依次看向下命令的兩個人。
東君見高暄不解地看著自己,沙聲道:“我已經請蔡夫人準備了,你遲些差人去取來就好。”
高暄鬆了口氣,拍拍馬車門,“走,回府。”
靠著休息了一會,他忍不住瞪了東君一眼,卻口出讚賞之詞,“不錯哦!知道時間緊迫,也知道蔡府不同於別處,做好了所有準備,沒讓本官為難。你要是次次都這樣,那該多省心省事啊。”
“次次都這樣嗎?”東君重複著,狡黠一笑,“反正我長日無聊,唯一的興趣便是推衍案理,一日多來幾次又何妨呢?正好打發這無聊時日呢!”
高暄驚得坐直了身體,“所以你的意思是、平素你都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故意要大家陪著你一同重複再重複,從而打發你無聊的時日咯?”
“大人別激動!我身為推官,職責便是斷案識凶,又怎能不顧大局,故意延誤時機呢?”東君趕緊安慰高暄。
可高暄剛放心的靠回去,他又伸頭到前者眼前,眨巴著大眼,“不過呢!有時實在無聊,又遇到不那麽重要的案子時,偶有為之,不算過分吧?”
“你!”
高暄氣得又直起了身子,一打眼看到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神,便歎了口氣,“你說本官該拿你如何是好呢?”
“隨便!反正過會兒我就不記得你了。”麵具下的東君似乎還調皮的伸了下舌頭。
“我!”高暄氣結,想了想還是大方一揮手,“算了,本官宰相肚裏能撐船,不與你一般計較。但是,蔡大人府上的事情,你一定要辦好,辦牢靠……”
他話音方落,便隻見東君已經歪靠在車廂上,睡著了。
“哎!”府尹大人隻得重重歎了口氣,“我這上官,做得可真是憋屈啊!”
翌日清晨。
距臨天府衙不遠處的清安巷內,一安靜雅致的宅子裏,有一高瘦公子正在細看著手中的紙箋。
隻見他皮膚白皙透亮,眼神清澈,鼻梁高挺,嘴唇秀氣,好一個清朗如泉的俊美少年郎。
他便是相裏東君,此刻在自家府邸,自然便除去了麵具,以真麵目示人。
案幾上放的,是府尹大人一大早差人送來的蔡府名錄。
東君已經將之細細看了兩遍了,確真如蔡夫人所言,蔡姑娘這數月以來皆是足不出戶,留在府內籌備送給貴妃娘娘的生辰賀禮。
賀禮是一幅雙麵蘇繡,繡的是貴妃娘娘最喜歡的踏雪尋梅。
也因此,蔡夫人由坊間請了位刺繡高手桑二娘來府上,從旁指點於她。
而這位桑二娘,是蔡小姐這三月以來,唯一一個見過的外人。
東君用手指敲擊著桑二娘的名字和小解,心中對蔡府的辦事效率十分讚賞。
因為,蔡夫人完全依照了他的囑咐,名錄詳細詳盡不說,還將所有人都附上了畫像。
蔡府的一眾丫鬟婆子小廝家仆,此前蔡府都是詢問過了,估計有的還重杖拷打過的,都問不出任何有關的信息。
唯獨這位桑二娘例外,因為她在事發前一月就離開了尚書府,聽說是去了南川郡。
尚書府原本就怕家醜外揚,又想到那位桑二娘不過是一個本份老實的繡娘罷了,便沒有將火燒到她處。
東君看著這位桑二娘的小解:西元繡坊繡娘,年三十有二,善女紅刺繡,近兩年在坊間小有名氣。
畫像上的桑二娘雙眼嫵媚,鼻梁尖挺,櫻唇貝齒,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竟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娘子來的。
唉!東君看得發呆,這人和自己想象中太不一樣,如此一個風韻猶存的美娘子,又怎麽可能是自己懷疑的對象呢?
的確,她不可能是個男子。
關於她,蔡府記錄得很清楚:桑二娘於五月中入府,是教引蔡姑娘女紅刺繡的師傅。
蔡府為表尊師重道,還特地抽出兩名丫鬟照顧左右。教引期間,兩名丫鬟皆隨侍在她身側,日夜不離,直到桑二娘七月中旬離府。
在蔡府住了足足兩個月,期間還有丫鬟同吃同住,貼身照顧,怪不得蔡府對她的身份沒有懷疑了。
其實,蔡府應該還有另一層顧慮,就是因那桑二娘在坊間小有名氣,估計同許多達官貴人都有來往。
那一旦她知道了此事,蔡府的秘密便保不住了。
……
東君正在細思苦想之際,有人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他不用抬頭,隻聽腳步聲,便知道是誰進來了。
“九歌,這一大早的,你又在忙碌什麽啊?”
東君用手一拍案幾,“說過多少次了,不準這樣喊我。”
“九歌九歌,歌兒歌兒,阿九阿九,這名多好聽啊!為何不能喊?”簡東臣堵氣的又繼續喊。
“小十,”東君大聲吩咐,“快去,把咱家地窖裏的那些玉冰燒啊,脂蘭春啊等等,統統都拿去倒了。”
“好呢!”小十在門外遠遠應聲,“這就去。”
“你這是幹嘛,暴斂天物嘛!是哥錯了,哥向你道歉,從今以後,哥絕對絕對不會再喊了,哥保證。”簡東臣立馬開始驚慌,不停告饒,就差指天盟誓了,
東君懶得理他,自顧自的又看著手中的畫像出起神來。
簡東臣探頭一看,“哇哦,美人圖啊!咱家東君這是開始思春了嗎?”
東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走遠點,你太聒噪了。”
“你嫌棄我,你竟然嫌棄我,你說你身邊能少得了我嗎?沒有我這個表哥,你可怎麽辦啊?”
看著簡東臣誇張的表情,東君覺得真不能便宜了他,不用白不用。
她將桑二娘的小像和小解放到簡東臣的身前,開始物以致用,“簡捕頭,你是最擅跟蹤之人,這裏有個任務,非你莫屬。”
簡東臣是被吹一吹就能飄起來的人,遂欣然答:“好呢!推官放心,我就是跟在她的屁股後麵,她也是發現不了我的。”
“簡捕頭真厲害!記住,找到她以後,看看她平素都與何人來往,又經常去往何處,都需一一記下來,傳回給我。”
簡東臣眨眨眼睛,略帶遲疑,“此事府尹大人知道不?”
“知道知道!”東君隨口答,“放心吧,你去南川郡盡管吃好喝好住好,回來後費用找大人去銷帳就行。”
“好呢?”簡東臣無比愉悅的抓起小像出門去了,到門口回頭,“好好在家,等我回來哦!”
東君以手作扇,扇了扇臉,“終於安靜了。”
忽然間,他看著案幾上的沙漏,迅速的跳起來大聲叫喚,“小八小八,快來。”
小八應聲而入,“公子怎麽了?”
“昨晚上的事情,你全都告訴我了嗎?”
“嗯!公子昨晚上失憶前告訴我的,我全都告訴您了啊。”小八眨眨大眼。
“不對,我既然見到了蔡姑娘,不可能什麽都不問她啊?就算不問,那也總得要留下些什麽才對啊!”
“公子,您真厲害,我故意不告訴您這張紙的事情,就是要看看您會怎麽辦?”小八由抽屜裏翻出一張宣紙來,正是昨夜蔡姑娘畫過的那一張。
東君接過紙張,作勢要打小八,“你公子我是失憶,又不是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