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黃連苦口
莫允杉眸中精光一閃,片刻後微微一笑,擺手示意侍女將琴擺上來:“既是這樣,奏來!”
“是,”程曦瑤帶著柔婉的笑意,眉眼間全是謙卑,“各位都是大人物,妾身琴藝不精,還望多多包涵。”
今夜已經是萬般陷阱,若是這時候還由著莫靖禹拒絕齊王,隻怕會引起這些老狐狸的懷疑。倒是不如順著他,打散了疑心,方才好繼續下一步。程曦瑤飛快的用眼風掃過莫靖禹,莫靖禹會意,稍稍退後半步,臉上笑意稍稍一斂。
幾個身著豔服的女子已經將琴擺了上來,程曦瑤蓮步輕移,走至琴麵前屈膝跪下,素手抬起撫上琴弦,心中不由得冷笑一聲,冰蠶絲做的琴弦,摻著金銀線,琴身古樸厚重散著幽幽清香,整個萬國怕是也沒有幾把。這齊王手中果然有錢。
“黃夫人想必還沒有忘記在那煙花柳巷學的琴藝吧?”方才被莫靖禹拒絕的老頭色眯眯的盯著程曦瑤,又挑釁的看一眼莫靖禹,“那般仙聲,難怪黃大人不願與我等共享。”
莫靖禹微微眯眼,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像是沒聽見一樣,隻顧著手中的酒杯。程曦瑤回首,巧笑倩兮:“這位大人看著麵熟,妾身還未彈奏便已經知曉妾身琴藝,想必以前常常去聽姐妹們彈奏的。”
萬國貴族家中向來是養著大群家伎,用來供主人消遣娛樂。尋常貴族是不會去尋花問柳,就連商賈出身的黃大人,之所以會贖身顧卿卿也是因為在街上偶然見到。程曦瑤這麽一說,那老頭兒頓時臉色漲紅:“你莫要血口噴人!”
“夫人不懂事,”程曦瑤未來得及反擊,便聽見身後莫靖禹的聲音淡淡開口,“大人也要與她計較不成?莫讓齊王殿下久等。”
程曦瑤微微一笑,纖纖玉手一抬,泉水一般的琴聲汩汩流出。幸虧小時候被爺爺逼著學過幾天古琴,程曦瑤一麵漫不經心的彈著,一麵想著,雖說不算特別好,但是在今天這個場合也能湊活夠用。
至於當眾被當成歌姬羞辱嘛,她才不在乎呢。反正帶著一張麵具,誰知道她是誰?煙花柳巷出身的姑娘,別的好處沒有,就是寵辱不驚,說什麽臉麵自尊,能當飯吃嗎?
胡思亂想著,一首曲子已經彈完。程曦瑤輕吸一口氣,緩慢起身,對著齊王行禮,笑道:“請殿下海涵。”
莫允杉看著程曦瑤,隻覺得這個女子身上有種說不出來詭異。她方才彈琴的氣勢不卑不亢,帶著一種骨子裏的傲慢,甚至還有些……蔑視?
不對。他緩慢的眨了眨眼。妓女出身,能有這種氣度心胸的還能看上一個商賈出身的黃炳元?莫允杉拈起酒杯,笑道:“夫人客氣,夫人一曲,仿佛天籟。”
莫靖禹拱拱手,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內子無甚才藝,齊王殿下謬讚。”
“來人,夫人累了,帶夫人下去休息,”莫允杉看著“黃炳元”,心思像是絲線車軸一般,飛快的轉動,他揮揮手,沉靜說道,“黃大人不介意吧?”
“無妨。”莫靖禹依舊笑得輕鬆。
程曦瑤臉上神色絲毫不變,心中忍不住一驚。莫允杉不讓自己回到莫靖禹身邊坐著,卻要帶自己下去,這是什麽意思?她禁不住抬頭看看莫靖禹,卻聽見莫允杉笑道:“夫人勿慌,黃大人在此宴飲,夫人休息片刻便可回來。”
“是。”低頭斂杉,程曦瑤暗暗咬住下嘴唇。
茨磋閣中,隱約可以聽見旁邊大殿中的歡聲笑語。程曦瑤隨意在閣中走著,心中頗為焦躁不安,但是麵上卻是一派閑閑:“你可知道什麽時辰了?”
身邊的侍女穿著綾羅綢緞,看上去與她這個夫人倒是相差無幾:“回夫人,夫人且在這裏休息片刻,稍後便可以回去了。”
答非所問。程曦瑤心中冷哼一聲,看了看這茨磋閣中的布置,上窯的瓷杯,紅楓的盆景,嘖,這齊王府果真有錢。她裝作漫不經意的隨手翻翻書架上的書,隻見都是些常見的四書五經類,也看不出什麽來,隻是還得想個法子,讓莫靖禹那個混蛋過來啊……
程曦瑤摸摸下巴,回身盯著那低眉順眼的小侍女看了看,裝作不經意的一甩袖子,把整張桌子上最貴的一個瓷杯甩到地上,順勢往旁邊一躺,捂著心口喘息到:“荷,荷……”
“夫人!夫人這是怎麽了?”程曦瑤盡力回想自己以前見過的病人,努力裝出一副快要駕鶴西去的樣子,把小侍女嚇得一愣一愣的,“可是身子不爽?”
“老爺,老爺!”程曦瑤學著中風的樣子,嘴角抽搐,指著大殿,用力呼吸著,“去叫老爺!他,他知道!”
小侍女就算經過齊王府中嚴格訓練,這時候也早就被嚇呆了,生怕這個黃夫人一旦仙去自己就要賠命,趕忙跑去大殿通風報信。不過一盞茶,便見莫靖禹麵容焦急,嘴中念念有詞的過來了:“卿卿素有心悸症,這可如何是好!”
顧卿卿是江南花魁,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盤靚條順會來事,可隻有一點不好,就是有嚴重的心悸。這個莫靖禹並未告訴過程曦瑤,可是程曦瑤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在來的路上花錢雇人將這些事兒打聽的一清二楚。
所以當莫靖禹急急的抱住程曦瑤的時候,除了麵上的焦急,她還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絲讚賞。
“去將鮮荷葉折些來,與紅棗參須一起煮水,加三錢黃連。”莫靖禹頭都沒回的告訴小侍女。小侍女領命,轉身出去了。
“三錢黃連?!”程曦瑤聽見門一關上,立刻恢複正常,坐起來瞪著莫靖禹,“弄得這般苦,一會兒不若王……夫君替我喝!”
“夫人莫急,”莫靖禹隻覺得這聲夫君甚是好聽,嘴角微微彎起,“良藥苦口。”
程曦瑤瞪了這個流氓一會兒,才長吐一口氣,壓低聲音說道:“好好看看這屋子裏有什麽吧,現在他們應當沒有疑心了。”
“是該好好看看。”莫靖禹盯著書桌上攤開的《德經》,上麵一句話甚是紮眼:成事者謀,不思人事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