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洪三爺
秋宅。
柳夢詩把這段時間秋府裏給的月錢和上次去白茶記賣配方得來的八百大洋揣在兜裏，想趁著夜色溜出去。
“小花，若是老太太派人來喊我吃晚飯，就說我去孫大帥府上找宋姐玩去了啊。”
小花看著柳詩夢鼓囊囊的錢袋，眼神黯了黯，然後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是，太太放心，我一定按你吩咐的做。”
柳詩夢因為著急著出去，未多加注意小花的表情。未曾想，這又給她添了一樁麻煩。
黃昏。柳詩夢喬裝打扮了一番，凸顯曲線的旗袍換成了一套樸素的中山裝，黝黑發亮的頭發束起盤好壓在禮帽低下，凸出的胸部被束胸帶繃成平原，光滑的脖頸被一根繃帶纏住。
柳詩夢就這樣一身男裝出現在了全西安城中最為魚龍混雜的一條街道上。
街道兩側不似普通的街道，街道兩旁放眼望去每一個端著飯碗乞討的災民，隻有眼眶凹陷，瘦的皮包骨精神恍惚的煙鬼，擺著地攤子賣槍支彈藥的老頭，領口開到肚臍眼上的賣皮肉的風塵女子，人潮擁擠的的賭坊……
整條街上，都彌漫這大煙詭譎的香氣，女人身上的甜膩脂粉味兒，還有男人們身上的泥土的腥氣。柳詩夢不由得從懷中掏出塊手帕，捂住口鼻。
“哼，跟個小娘們似得。”
柳詩夢一回頭，發現一個穿著短褂，戴著一頂洋帽嘴裏還叼著一根牙簽一類物事的，車夫模樣的男子斜著眼睛看著她。
柳夢詩未多加理會，想要繼續朝著巷子裏邊兒走。
“誒，娘娘腔，一看你就不像是這條街上混的人，來這幹什麽呢？找人？”
柳詩夢未理會他，她對這種張口就很是沒有禮貌的人沒有好感，抬著頭繼續向前走著。
“誒誒誒，甭走啊，這條街就沒得我我趙四不認識的人。”
柳詩夢頓住了轉身折回，直視著趙四的眼睛，刻意壓低了嗓音說道，
“那好，帶我到洪三爺那裏去。”
“誒誒，好嘞好嘞，沒問題。”
趙四換下剛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換上副掐魅的嘴臉腳下生風，拉著車把呼啦啦的在巷子裏左穿右穿，然後停在了，一間牌樓前麵。
“到嘞，兩毛的車費。”
柳詩夢從懷裏摸出一塊銀元，扔給了趙四，
“在這兒等著。”
說完便進了牌樓。
“你是誰？自個報下姓名！”
牌樓前，兩個看門的小嘍嘍拿著鐵棍子攔下了柳詩夢。
“在下柳明傑，想和洪三爺談筆生意，勞煩兄弟通報一下。”
柳詩夢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的名字，幹脆借用了一下哥哥的名字。
說完從兜裏掏出一包“春城”牌的香煙，給兩個小嘍嘍點上火。其中一個戒備的瞅了眼柳詩夢，讓後轉身跑進屋子裏匯報情況去了。
牌樓前兩個大紅燈籠散發出油冷的紅光，入秋天氣漸冷，柳詩夢不由得攏了龍自己寬大的中山裝。
“先生，三爺喊你進去。”
柳詩夢誒了一聲跟著小嘍嘍進了牌樓。
會客廳，柳詩夢頭一回見到洪三爺。
年過半百的老頭，卻依舊是精神抖擻，一雙見沉浸在黑白兩道老辣的雙眼像弓弩一般射出兩道利箭般的光，不怒自威。
微微發福的高達身軀，不難看出年輕時候是多麽的魁梧壯實，他負手站在客廳，身上自帶著一股強大的氣場。
柳詩夢見到洪三爺，跨超前一步行了個禮。
“三爺，在下一屆小商人柳明傑，久仰三爺大名，幸會幸會。”
“嗬嗬，柳先生客氣，坐坐坐。”
柳夢詩坐下後，洪三爺就像台X光線一樣上下掃視柳夢詩，搞得柳夢詩渾身不自在。
見洪三爺目光緊緊的盯著他纏在脖子上的紗布，柳詩夢主動開口，
“前些年廠子裏著火，給火燎傷了，怕嚇到人便用條紗布給裹著了。”
“嗬嗬，柳小姐正是風趣。”
洪三爺邊喝茶便說道。
這句“柳小姐”讓柳詩夢如鯁在喉。
“三爺可真是……火眼金睛，什麽都瞞不過三爺啊…哈哈。”
柳詩夢尷尬的笑了笑。
“下次若是還想女扮男裝，你可以穿長衫的，還有，記得弄點煙草把身上的脂粉氣蓋一蓋。”
洪三爺漫不經心的說道。
“三爺教訓的是……”
柳詩夢哭笑著喝了口茶，果然是太青澀了，居然被一眼就看透偽裝。
“聽說，柳小姐想找我做比買賣。”
說到正是，柳詩夢立刻調整了心態。
“是的，其實此時要說來的話，應該算是我求三爺幫忙。”
若說孫征孫大帥是這西安裏的天，那洪三爺便是這西安城裏的地。這西安城中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沒有洪三爺辦不了的事情。
“嗯？”
“我想拜托三爺幫我在災民當中找個孩子。”
“哦？什麽孩子？”
“一個女孩兒，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長相標誌，左手臂上有個茶盅大小的紅色胎記。”
“這倒是不難，那你準備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柳夢詩從懷中掏她的全部積蓄，出兩千個銀元。
“我願付出我所有的，渾身上下能掏出的全部銀元，兩千個大洋。”
兩千大洋絕對不算少，要知道，十個大洋就夠清苦人家的老百姓吃上一年了。
洪三爺悠悠點燃自己的水煙筒，
“她是你什麽人?”
柳詩夢眼圈紅紅的，囁嚅著說道，
“一個對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勞煩三爺在臘月之前找到她，小柳感激不盡！”
洪三爺“咕嚕咕嚕”的吸完一桶煙。
“一個姑娘家，跑到這條街來找我辦事，就衝你這份魄力我也幫你，哈哈哈。還不知道你這妮子叫啥呢？”
柳詩夢怔了怔，眼底一片坦誠，“我喚柳詩夢，秋家大宅中，秋影安的三姨太。”
洪三爺抱著煙筒的手微微一頓，“可以啊，小妮子，嗬嗬，不錯不錯。”
洪三爺的語氣中透出微微的讚賞，“你要找的人，我一定給你找著，還有，這些銀錢你收回去，你下月初一來我這裏一趟就好。”
“三爺這….這怕不合規矩。這些銀錢你收著，不然夢詩心裏過意不去啊！”
柳夢詩疑惑的開口，她吃不準洪三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洪三爺看出來柳詩夢內心的疑惑，
“妮子你莫慌，道上混的人，講的就是一個道義。我洪三瞧你順眼，想收你做義女來著。”
柳詩夢一臉震驚，有點消化不了這個消息，“三爺，這個，這個怕不合禮數把…”
她一個尋常官家姨太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種事情砸到頭上，她除卻剛聽到時的震驚，到下一刻，便隻剩下如小受一般的警覺。
柳詩夢略為不安的看著洪三爺，“怎麽樣？看你這表情不像是驚喜啊。”
洪三爺打趣到。
“詩夢….詩夢不明白，自己身上無一所長，也隻是尋常女子……三爺怎會想到，收我做義女…”
“哈哈哈，果然是佩珍的女兒，這般機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