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下) 失物
——要完。
她腦子裏閃過這個兩個字,隻來得及把自己調成仰麵朝上的姿勢,就連同小和尚一起做了自由落體。
然後“砰”地一聲,她結結實實當了一回人肉墊子,落地眼前就黑屏了。
好在那崖壁本身不是很高,下麵又是比較柔軟的草地,之前下麵還有些石頭,也已經被她移走了。這一摔,她除了後腦勺磕破點皮,有些輕微的腦震**,並無大礙。
而那孩子,如果現實與她記憶中的一致的話,當時應該一直被她護在懷裏,摔下來時也是摔在她身上,最後連塊皮都沒破。
想到這裏,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順著秋葵的話問道:“那孩子呢?怎麽樣了?”
“你甭擔心了,人孩子半點事沒有,已經被大和尚帶回去了。哦對了,”秋葵說著,又伸手從櫃子上的包裏掏出個白色的珠串,遞到她手上,“這是來接那小和尚的大和尚留給你的,還說了一堆什麽陰者能生,裹著索生之類的奇奇怪怪的話,這陰者能生我還能理解,這裹著索生又是什麽玩意,他一個大和尚,開口閉口生不生的,一點也不害臊。”
如果是往常,時悅一定會送秋葵一個大大的白眼。
什麽陰者能生裹著索生,人家多半說的是“因者能生,果者所生”吧。
但現在的她,並沒有這個心情和秋葵糾結佛語因果,她看著手裏的白色珠串尾端上那顆藍色的瑪瑙,內心裏正波瀾迭起。
一模一樣。
與她記憶力的一模一樣。
記憶裏,她救了孩子之後,普華寺的僧人也送了她一串白色珠串。
她對佛珠一竅不通,當時並沒有當回事,因為這種白色珠串,普華寺前麵的廣場就常有人兜售,說是開過光的硨磲佛珠,賣幾十塊一串。所以,當後來,她嫁進冷家後結交的唯一一個朋友——竹詩綺說喜歡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送了。
沒想到,那佛珠轉眼就到了她公公冷謙手裏!
通過冷謙的口,她才知道,那佛珠與她在廣場看到的那些沒有玉化的硨磲佛珠完全不一樣,是完全玉化的極高品質硨磲佛珠,品相溫和凝嫩堪比羊脂玉,最重要的是,那串佛珠竟然是普華寺主持傳了幾代的佛珠,藍色瑪瑙上的星雲二字,代表的就是普華寺數代之前的一位高僧。
這佛珠在奉佛的人眼裏,根本就不是價值的問題,這代表這佛緣。而她公公冷謙,自從前夫人去世,就花了大把的香油錢供佛,一心想求個佛緣,能讓他下輩子能與夫人再相遇。
可想而知,當冷謙得到這佛珠,會有多麽高興了。而送他珠串的竹詩綺,在他心中的地位又會漲到什麽位置。
可笑她當時傻得冒煙,被竹詩綺撒兩句嬌裝兩下可憐,竟還幫著隱瞞,把寶貝和功勞統統拱手讓人。
人家早就計劃奪走她的一切,她不但一無所覺,還傻乎乎的往人家懷裏送!
想到這裏,時悅森寒著一張臉,嗤笑了一聲。
“你又怎麽了。”秋葵看著她,往後挪遠了一點,臉上的神情,慫中帶著點嫌棄。
看個珠串露出那麽可怕的表情,是想把這珠子吞了還是怎麽的。
時悅這才意識到自己又情緒外泄了,連忙斂了神色,尷尬地笑了笑,“沒什麽,有點走神了。”
說完神色一頓,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麽,隨即把被子一掀,邊起身邊道:“既然我沒事了,秋葵,我們回去吧。”
剛剛那一刹那,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她真的是重生回到了三年前,一切的軌跡和她記憶中一樣的話,那麽,今天,可以說正是她悲慘未來的開端!
“誒?”秋葵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要跟不上這位的變臉速度了,“你什麽事這麽急啊,醫生說你還需要留下來觀察觀察,以防……”
她話而沒說完,病人已經行雲流水的收拾完,不耐煩的站在門口了。
那姿態,仿佛她再多說一個字,就要抬腿走人了。
行吧,反正腦子不是我的。
秋葵翻了個白眼,跟了上去。
到了醫院門口,兩人就要分手了。秋葵住在西城區的林蔭路,而冷家,卻在東城區的半山。
臨別前,一路都在沉默的時悅忽然狠狠地抱住了秋葵。
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的秋葵:“……”
“時悅,你腦子到底壞沒壞,能給個準話嗎,我現在有點害怕……”
時悅沒有回話。
她的頭埋在秋葵的頸窩,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把兩汪溫熱的**阻在了眼瞼之內。
良久,她睜開眼,眼中已隻剩一層淡淡的水光,而眸光是刀一般的森涼。
她不會再讓一切重演的,絕對、不會!
……
看起來急著回家的時悅,在與秋葵分別後,卻沒有直接回冷家,而是來到了一條商業街。
街道兩邊以服裝、飾品店居多,但檔次都不高,看起來主要是針對學生黨和剛入職場的年輕人。
按理來說,這些東西已經不適合現在的時悅了,以她冷家少夫人的身份,穿戴這些東西,隻會惹來閑言碎語。
但她卻不僅挑了這麽個地方來逛,還一逛就是好幾家。
隻不過,服裝店是一家都沒逛,逛的全是飾品店。
一直逛到快要天黑,才再終於在一家連鎖飾品店挑了一副耳環付了錢,然後打了輛車,直奔冷家。
冷家。
放了賽克斯伯爵鴿子剛從江寧市回來的冷大少爺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麵鬧哄哄的。
“那邊、那邊,還有那邊的房間,都找找,給我找仔細點。”
冷大少爺皺了皺眉,這是他爸帶回來的那個女人的聲音。
“太太,那些房間已經找過兩回了,真沒有。”
“那就給我找第三回,一定要給我找出來!”
這是在幹什麽?
冷大少爺越聽眉頭擰得越緊,抬起長腿邁了進去。
屋內,一排女傭低著頭站在客廳裏,一個穿著長款連衣裙看起來隻有三十多歲的女人站在她們麵前,拉著一張臉,看起來有幾分焦急。
在她身後的沙發上,坐著冷家老爺冷謙,正慢條斯理的喝著茶。
眼見著女人似乎越來越焦急,他終於插了一句話,“阿雪,別這麽急,慢慢找就是。”
被叫作阿雪的女人看著像要哭出來了,扭頭道:“我能不急嗎,其他的也就罷了,可那個盒子裏還裝著一顆藍寶石,那可是你送我的定情戒指上麵的,我還想著這兩天就拿去換個戒托,誰能想到幾天沒看,莫名其妙就都不見了!”
“所以說根本不用找嘛,東西放在太太房間根本沒拿出來過,這明顯是出了賊……”站左側的一個年輕女傭低聲嘟囔了一聲,隨即被排頭的女傭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立刻消了聲。
但沙發上的冷謙顯然還是聽見了,皺起了眉頭。
“胡說八道什麽,”女人立即回頭嗬斥,“哪來的賊,我看你們就是不用心找,光找借口。”
排頭的女傭一臉糾結為難,“不是,太太,我們真的都仔細找過了,除了少爺和老爺的書房,就隻有少爺和少夫人的臥室……”
“什麽東西要跑到我和少夫人的臥室去找?”
突然一道寒泉般清淩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女傭頓時一僵,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客廳都跟著一靜。
門口,剛準備進門的時悅也跟著腳步一頓。
冷輕寒?他怎麽會在家?他不是應該在外麵出差嗎?
她忽然有點不確定了。
按照她的記憶,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冷輕寒應該正在國外,直到整件事塵埃落定,他才回來。
可如今?
正驚疑不定的時候,裏麵忽然再次傳來了女人的嗬斥聲,“放肆!我的珠寶怎麽會跑到少爺和少夫人的房間去,再亂說話,就給我收拾東西滾出去!”
門外的時悅倏然冷笑。
聽聽,多麽善良又明事理啊。
如果她不是已經知道梨雪是個怎樣的惡毒貨色,隻怕也會被她騙過去。
前世可不就是這樣,鄉下女孩出身的她,托了母親的餘蔭才得以嫁進這樣的門庭,丈夫更是有著天人之姿櫟城人人稱頌的商業天才冷輕寒,內心極度自卑又怯懦,別人給一點善意她就傻乎乎跟別人掏心窩子。
梨雪在這個時候這樣嗬斥女傭,乍一聽可不就像是在維護她,傻白甜的她很自然地就把梨雪當成了好人。
可是如今在回過頭來細想,梨雪這句話,難道不是在明晃晃的提醒她的公公冷謙,那些珠寶,可能就是她這位少夫人拿的嗎?
珠寶盒子放在梨雪房裏,不是她這個少夫人做賊偷過去,還能怎麽跑過去?
諸多思緒一閃而過,時悅的心火蓬地一冒,隨即又生生壓了下去。
剛想進門換鞋,結果一抬眼,就和冷輕寒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冷家客廳奢華璀璨的的水晶燈下,男人如畫的清雅容顏上一派清冷,一雙眸子深邃沉凝,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時悅覺得,兩人視線對上的一刹那,男人冷硬的眉目似乎……柔和了一點?
像是……終於確認了某件事的那種……安心?
時悅為自己這一刻的感覺感到匪夷所思,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去看一下眼科。
正想著,忽然對麵的冷大少爺清清淡淡地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