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寂寥的房客(高殷)完

稚氣的女孩發髻,突然間變作絲錦般耀眼的銀色長發。毛絨絨的柔軟狐耳,就像新雨過後的蕈菇一樣從頭頂彈出,充滿活力地輕輕顫動。高殷恐懼地望著這個背影,活像是當胸挨了一記重錘,踉踉蹌蹌險些一屁股摔到地上。他無法呼吸,無法合眼,太陽穴上的青筋通通跳動,整個腦袋就像炕腳堆著的宣紙一樣空空白白。“你你,你你你——”高洋之子高殷哆嗦著嘴唇,因為幻術退潮後的餘波影響,梗著喉嚨半天說不出一句利索話,左右兩隻手更是又酸又麻又脹,一陣接一陣的**弄得他連動動手指都辦不到:

“你是——雪風!?”

“噓。”霜雪之風仿佛舞蹈一般飄逸地轉身,襦裙**成完美的圓周,顯露出一雙勻稱圓潤的美好小腿。“要叫白雪姑姑。小正道,當了皇帝就沒大沒小了?”九尾靈狐仰望足足比自己高了一頭半的年輕皇帝,殷紅的眼中沒有任何敬畏的意思。正相反,那張纖細的瓜子臉上,反而現出了戲謔的微笑:

“要是忘了怎麽說,我來教你。來,跟著念,白——雪——”

“白——不對!”高殷下意識地跟著說了一個字,立馬醒悟過來,揮舞著兩條胳膊連連抗議:

“白雪,雪風……姑姑,你怎麽會到這裏——我的意思是,你怎麽到現在才現身?父皇出征以後,你總共才回來一次,關鍵時刻全都不在場,今年二月六叔他們鬧政變,你知道我自己一個到底有多——”

“你擊退了已經進入大內皇城的叛軍。”靈狐將搭在肩上的銀發拂回腦後,步履輕盈如絲,仿佛正行走在九天雲端。她幾乎是無聲無息地擦過高殷臉頰,將來自長輩的溫柔話語,注入年輕皇帝僵硬的耳中:

“平亂之後,你甚至還穩住了河北的行台。對一個倉促即位的孩子來說,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朕知道。”高殷摸摸暈紅的耳朵,悶悶不樂地跟在雪風後麵,慢吞吞地走向自己臥室。他沒有說那些自謙的廢話,也沒有像一見雪風就高度緊張的李太後那樣,端出天子架子對靈狐發號施令——在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親人麵前,這麽幹隻會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二醜。“朕就是想要守住父皇基業,而且朕不打算這麽早就死。不過,朕的確沒想到,高湛、斛律羨居然會主動放下武器,本以為他們會一直頑抗到底。”

“高湛、斛律羨。你確定這兩人能放在一起說嗎?”霜雪之風從書櫃上抽出一本奏折摘抄,小小的身軀整個埋進連榻,隨即發出一聲舒服的輕吟:

“哇哦,絲綿的。運氣真好。”

“我是打算晚上喊長恭、延宗他們過來聚聚,所以準備了舒服的墊子……算了。”高殷無奈地搖搖頭,提醒自己現在不是當初,當了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模樣:

“姑姑見教的是,朕方才確有口誤。斛律羨的確可說是放下武器歸降,至於司徒,隻能算是陣前倒戈。朕不喜歡此人背叛舊主肆行殺戮,但朕唯有赦免其罪,以安眾心。”

“然後又一下滑到另一個極端,變得對這位老九無比信任。”靈狐沒有把眼睛移開書頁,然一字一句,利如鋒刃。

“朕怎會信任這個小人!等等,姑姑,你讀了我的心思?”高殷剛打算為自己分辨,突然間想起什麽,警覺地皺起眉頭。

“放心吧,小正道,你們這些生在帝王家的人,心防重的根本沒法突破。是那位姓皮的老黃門,他比攤開的書都好讀。”霜雪之風把書冊舉起,正好擋住半張麵孔,嫩粉色的小指甲貼在書頁上,一下一下輕輕鉤畫:

“以仆人而言,他真的是忠心耿耿,一直擔心你被花言巧語蒙騙,慢慢變成別人的專用蓋章師傅。另外他的頭腦也真單純,我隻是給了個暗示,他就堅信我是慈寧殿的人,而且答應絕不讓閑人進來打擾~”

“難怪門外麵一點聲音都沒有。”高殷感慨了一句。但是他不是三歲小孩,不會漏聽九尾靈狐方才的話中,最最關鍵的那一句:

“姑姑,這‘花言巧語’四個字,不止是說九叔的吧?”

“任何人都有可能這麽做。即便是那位榆木腦袋海剛峰。”靈狐輕輕一擲,合上的書冊立時乘上幽藍狐火,劃出一道精準的圓弧飛歸原位:

“甚至也包括我在內。例如說,你怎麽知道,我是不是受到了太虛指派,來這裏專門禍亂你的思想?”

“因為朕知道誰該信任,誰該提防。朕豈是那等沒主見的愚夫!”高殷把龍臀粗魯地往炕上一砸,雙手握拳,感覺汗水又從後背沁了出來。月華刀也會對浸過太虛的邪物起反應,但這事用不著說出來。現在問題的關鍵是,為什麽父皇的這位密友突然現身,帶來的卻隻是一大堆說教?“姑姑,朕知道國朝不太平,朕也知道身邊有好多人隻圖私欲,可曆朝曆代不都是如此?”他四周打量一下,在炕前小桌上發現了皮由每天都會準備的清涼湯飲,連忙把鈿滿金絲的細口銀壺拿起來,給自己和靈狐各倒一杯:

“若是不嫌麻煩,姑姑盡可以向朕進言。朕知道,山精不喜束縛,有時候朕也幻想匹馬執鞭、腰跨寶刀遊曆四方,隻是現今這形勢——”

“尊敬的陛下。你什麽也不知道。”靈狐冷漠地作出評判,看也不看年輕皇帝端來的飲料,攏袖起身。單是她周身透出的冷酷,就讓整件臥室刹那間回到了寒冬:

“瀛海之上,近年多有船骸、巨鯨集聚為城,派遣潛水活艦劫掠四方,連那些狂妄的維京——阿茲海盜也不得安寧。三月以來,偵察活艦更是在扶桑以東多次出沒,尊敬的陛下,此事你可曾聽說?”

“大洋的事情,朕不看奏章怎麽可能知道……姑姑,難道說你這一年,是去找他們挑戰了?”

“不止船骸之城。長安、大同、營州……”霜雪之風輕晃柔荑,比畫出自己曾經走過的廣袤土地,一雙衣袖悄無聲息地滑落,顯露出幾近完美的無暇皓腕:

“小正道。有些時候,你隻有親眼見了,才會了解事情究竟糟糕到了何等地步。真希望平叛時的果斷,能夠一直伴隨在你的身邊。”

“這個嗎,姑姑隻管放心。”高殷得意洋洋地往憑幾上一靠,右手手腕隻輕輕一揚,便讓浮雕華麗的銀杯變得空空****。“午膳時候,朕敲定了好幾樁大事!朕和楊相公、海相公,還有斛律羨真是好一番商量,不過最後總算談成了!八月十五一過,我們就準備——”

“也就是說,你們剛剛才在口頭上達成了一致。”靈狐抱臂於胸,就像看著牙牙學語的鄰家嬰孩一樣,眼中充滿憐憫與關懷:

“除此之外呢?”

“……”

高殷沉默地別過了腦袋。任何言辭,此刻都仿佛變成了野狗啃剩的骨頭,蒼白無力。他曾經十分想念霜雪之風,想念她的伶牙俐齒,想念她的冒險故事,然而現在,他卻寧願九尾靈狐今天沒有過來,最好現在就離開,至少兩個月不要再來刺激他的信心。至少在許蔡的情勢有了眉目之前,不要再來。

微風撥弄成串垂下的流蘇,晶瑩閃亮。幽藍色的音調悄然奏起,飄逸遠去。

第二章結束,今日特別附贈,航海聯合帝國阿茲維京的設定:

在現實當中,維京人在北美洲的文蘭殖民地最終被印第安所土著消滅。但在《熔流》這個坑裏,另有一批幸運的維京航海家來到了墨西哥灣,與當時的阿茲特克發生了碰撞……雙方持續了十年的武力衝突,發現無法解決彼此,又麵臨著潘帕斯草原太虛狂信者的共同威脅,於是化幹戈為玉帛,建立了通過聯姻維係的聯合帝國,而雙方的信仰,也慢慢開始變得統一。例如:奧丁是位頭戴鷹首麵具的嚴厲長者,始終坐在瓦爾哈拉大金字塔當中俯瞰世人,隻有收到了神選武士在戰勝之後奉上的誠心獻祭,才會龍顏大悅,在狂喜中化身為偉大羽蛇魁劄爾科亞特爾,為大地帶來甘霖與收獲。戰神托爾手持黑曜石戰錘,頭戴太陽王冠,忠實地為父親看顧國土邊境。太陽神巴爾德與托納提烏合體為巴爾提烏,需要每天用新鮮人祭喚醒,這才會起身結束黑夜。眾多瓦爾哈拉女司戰展開五彩的山鷹羽翼,指引那些高擎圖騰柱的長船破開萬裏波濤,航向西非、東亞、西班牙乃至北歐老家,為大金字塔獻上膚色各異的眾多人祭……(注,在雙方祭祀激烈球賽後,俄默德庫特利仍保留了創世神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