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森林狼

馬賽恩的航空港口建造在城外最高的山崗之上,從這裏向北可以俯瞰雲麓山脈的無盡林海,以及人流熙攘的國王大道。

向西,在地平線處隱約可以眺望到軍事重鎮伊斯塔倫的城市輪廓,那裏也是卡洛當年的魂牽夢繞之地。

向南,乘坐白鷺號飛艇,經過三天兩夜的旅程,就可以到達八百公裏之外的奧克蘭特王都奧克蘭特城——為了避免重名引起的誤解,人們都簡稱其為“王都”。

踏上白鷺號的甲板,卡洛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好奇之色。說實話他上輩子騎過馬,坐過船,甚至於巨龍和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過嚐試的經曆,但似乎唯獨沒有乘坐過這種民用的飛艇。

兩道幽藍色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閃而過,整艘船裏裏外外的數據被他盡收眼底。

白鷺號全長四十五米,兩舷寬度十四米,整體材質由堅硬而輕便的白櫸木打造,船首神像供奉的是商業之神盧德恩。船員十二人,最大載客量六十人,載重限額五十噸。如果放在海上隻不過是小漁船的級別,但是能飛到天上卻殊為不易。

卡洛曾經登上過……或者說幹掉過奧克蘭特王國的飛空戰艦獨角獸號,那是一艘武裝到牙齒的戰爭怪獸,僅艦身長度就超過一百二十米……當然造價也是理所當然的天文數字,從奧克蘭特建國一千年來,也就隻造出了這麽一艘。

排除掉那種不合理的存在,像白鷺號這種規模的飛艇才是常規意義上的“飛行運輸工具”。在蒸汽動力引擎還沒有被發明出來之前,所謂的“空中運輸”不過是指熱氣球而已。

開船的時間隻剩下二十分鍾,登上甲板的乘客依然寥寥無幾,這也不足為奇。飛艇的船票價格本身就是一道門檻。一百二十金幣隻能買到最狹小的底層客艙,那是專門為大人物的隨行護衛準備的住處。真正為那些體麵的老爺們準備的上等艙,價格至少在十倍以上。

卡洛依靠在船舷邊上,斜著眼睛打量著甲板上的其他乘客,心裏麵暗暗盤算著能否從中挑出一隻肥羊。

他不是沒錢,這幾年裏自己憑著一身本事也攢下了不少家當,隻不過和真正的有錢人相比仍然略顯寒酸。一張最便宜的飛艇船票,幾乎花光了他將近三年的積蓄。如果不再想辦法弄點錢的話,到了王都沒準就要餓死街頭。

“老大老大你快看!這裏可真特麽高啊!”

正在心裏麵想著事情,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明顯興奮過頭的聲音,卡洛忍不住轉過頭看去。

不知何時,四名全副武裝的騎士登上了甲板。盡管已經入夏,他們身上還穿著棉布包裹的軟皮甲,腰間的武器也纏繞著毛皮,脖子上戴著樣式簡陋的狼牙項鏈。

隻看這一身標誌性的北方裝扮,就知道他們是蘭斯塔特家族的騎士。

當年追隨哈蘭十二世開拓北境的四騎士後裔,奧克蘭特王國北方最強大的軍閥派係,駐守北境七郡的蘭斯塔特家族,又被稱之為“森林狼”。

隻可惜再勇猛的戰士,也無法抵禦背後塗毒的暗箭。

三百年的家族榮耀曆史,在短短三個月之內煙消雲散。縱橫北境的狼騎軍團全軍覆沒,家族子嗣血脈斷絕,隻剩下一名自稱為“蒂雅娜·蘭斯塔特”的稚齡少女,背負著整個家族的仇恨與希望,在詛咒教派的圍追堵截中殺出一條血路,跨越崇山峻嶺前往伊斯塔倫。

“喂喂!快看快看!這玩意兒飛的可真高啊!”

耳邊傳來的一陣大呼小叫,將卡洛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他猛抬起頭,發現那四個騎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自己身邊……更確切地說是跑到了船邊,一個個趴在船舷上探頭向下望去,大呼小叫著好像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一樣。

“嚷嚷什麽!嚷嚷什麽!一個個都跟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似的,再高還能高的過咱們城堡的塔樓嗎?”

“那不一樣啊,老大,塔樓是死的,這船可是活的啊!你以前不是總說你十八歲就從塔樓頂上跳下來過嗎?有本事你現在從船上跳下去給我們看看!”

躲在一旁偷聽的卡洛嘴角微微抽搐,他隱約記得好像聽誰說過,北境森林狼的另一個外號是“雪橇狗”,都是一幫性格跳脫的二貨……

為首的那名騎士隊長年紀隻有三十出頭,瘦高個子,下巴上留著一小撮山羊胡,看他的氣質有些像是貴族,但是卻沒有半點當老大的威嚴,跟自己的幾個兄弟嘻嘻哈哈地打鬧在一起,引得其他乘客紛紛側目。

卡洛隻是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並沒有過多在意,卻不料那個騎士隊長竟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推開身邊的隊友直接來到他麵前,雙手抱在胸前歪著頭問道:“兄弟,你是哪裏混的?”

卡洛睜開眼睛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家夥確實是在對著自己說話,忍不住皺起眉頭,他自認為已經足夠低調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會引起這幫森林狼的注意。

“我想你認錯人了,先生。”卡洛低聲說道。

“不是我自誇,我這個鼻子可是繼承了祖先的天賦,你身上的血腥味瞞不過我!”騎士隊長伸出大拇指指著自己的鼻孔,一臉鄭重地說道。

“其實老大你隻是想找借口耍賴是吧。”站在他身後的另外一名騎士撇嘴道:“隻要你坦白承認那一次是吹牛,我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住口!沒看到我在辦正事嗎?”騎士隊長義正辭嚴地揮了揮手,死死地盯著卡洛的眼睛,沉聲說道:“亮出你的項鏈吧,少年!”

卡洛在心裏暗罵一聲失算,他沒想到吸引這個騎士隊長注意力的竟然是自己掛在脖子上的龍牙項鏈。

北方人同樣也有用獸牙串項鏈的習俗,但和荒原上的獸人完全不同。那些獸人薩滿是勤儉持家,吃完肉之後順手把骨頭煉製成法器,一舉兩得又不浪費。而奧克蘭特北方人的習俗是——用成年禮上捕獲的第一頭獵物的牙齒串成項鏈,更多的隻是象征意義

據說森林狼家族的習俗更加嚴苛,那個家族的男人在成年禮上必須獨自前往更北方的凍土地帶,狩獵一頭成年的“冰原狼”作為祭品,用那頭冰原狼最鋒利的獠牙製作項鏈。而在他們受封騎士的時候還有一次機會,為自己的項鏈增添第二對更巨大的獠牙。

狼牙項鏈被視為森林狼騎士的榮譽象征,如果遇到同樣佩戴其他獸牙項鏈的北方人,就會被他們視為朋友坐下來喝酒。但是對於那些明明沒有實力,卻非要花錢買一個戴在脖子上招搖撞騙的貴族後代,森林狼們也是深惡痛絕。

不得不說這位騎士隊長實在是天賦異稟,竟然連卡洛身上數日之前沾染的血腥氣息都能嗅的出來,觀察力更是細致入微,還能發現他藏在衣領下麵的龍牙項鏈。

當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這家夥確實是吹牛收不回去,強行轉移話題,試圖分散自己幾個兄弟的注意力。

卡洛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把事情鬧大,於是解開衣領口的扣子,將龍牙項鏈露出來在那個騎士隊長眼前晃了晃。

騎士隊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相當精彩。

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麽玩意兒的牙齒(被卡洛用巫術縮小了體積),但那毫無疑問來自於異常凶猛的野獸。定睛看去,一股淒厲的凶煞之氣撲麵而來,讓人心裏發寒。

更重要的問題是——那不是兩顆單獨的牙齒,而是生長在一整塊上顎骨的整整一串獠牙!山裏的豺狼虎豹最多不過兩顆獠牙,這見鬼的玩意兒竟然長得滿嘴都是!這特麽是傳說中的食人魚嗎?

騎士隊長額頭上冒出一滴冷汗,平心而論,他是不敢把這麽恐怖的玩意兒掛在脖子上的,換句話說,眼前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少年絕對不是普通人物。

“那個……今天天氣不錯?兄弟你是一個人乘船?不如……”騎士隊長眼神有些飄忽,他幹笑了兩聲正打算給自己找個台階,突然腳下一輕,竟然被自己的手下抬了起來。

“不要轉移話題了老大!今天你要麽承認自己當初是吹牛,要麽就給我們跳下去吧!”站在他身後的那個身材高大的騎士臉上露出憨厚正直的表情大聲說道。

“我跳你妹啊!快放我下來!”騎士隊長鐵青著臉大叫。

“老大你一直教育我們做人要講誠信,我們這樣做正是要洗清你的汙名啊。”大個子騎士拍著隊長的腦袋大笑道:“來!聽我口令……一!二!”

抓住自己隊長手腳的兩名騎士對視一眼,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在剛喊到二的時候,兩個人深吸一口氣,刷的一下把隊長拋了出去。

真的扔了出去……

“我說各位,馬上就要開船了。”卡洛揉著太陽穴,善意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