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事故
耳邊是簌簌的流沙聲。
一號發現自己正在沙丘間伏行。
外露的皮膚上都塗了掩蓋氣味的油脂，口鼻盡可能地屏息，手足並用，一點一點地向前爬行著。
近一點！再近一點！
一號感覺到自己在用手勢向周圍不停地傳遞著信息。隱蔽，再隱蔽！要快！快！快！
沙丘之上，一群黑影正在前方肆虐。他們佝僂著身體，身體破敗，目光凶厲，不時以極其迅捷的速度撲向某些尖叫著的，看起來比他們更加鮮活並且有生命力的“同類”。在把對方堵截圍聚在一個小圈子內之後，開始壓住他們的身體，咬斷脖子，吸食血液並啃噬骨肉。
一號就是在這個時候衝出去的，他感覺到自己在嘶吼，在咆哮。他似乎開了槍，還用了刀劍。接下來的場景有些模糊，晃過神來時，他已經站在了滿地的屍堆裏。
“報告指揮官！本地小股[嗶——]已清理完畢，觀察員在前方五公裏外發現大批[嗶——]，請立即前往……”
刺耳的噪音在腦海中不斷回響，一號全身猛地一個激靈，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還坐在私運車的座位上。許是方才的動作有點大，旁邊的蓋文不免投來詫異的目光，張口問道：“做噩夢了？”
一號默然不語。蓋文便挑挑眉，投來一個“哦哦明白了，做春`夢了，我懂我懂”的眼神。這眼神若放在美女身上頗為**，但出自一個凸眼騷包男的話就頗有些猥瑣了。一號忍住身上跳動的雞皮疙瘩，沙啞著嗓子問道：“現在到哪兒了？”
“K·Z零號死亡山脈外圍區域，快接近中區了。叫你帶來的小美人兒醒醒吧，別待會兒睡過頭了。”
“你這裏沒有叫醒服務的嗎？”一號皺眉道。
“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幫忙把她吻醒。”蓋文臉上露出了比先前還要猥瑣一萬倍的神情。一號於是不再說話了，直接從身上抓出兩枚果子扔過去砸到了安藍腦袋上。後者在驚醒的同時也下意識地抓住了果子（兩枚同時），茫然地扭頭四顧，嘴角還帶著一點可疑的濕潤。
“蠻可愛的嘛。”蓋文嘖了一聲。
眼真瞎。一號用後腦勺回應了他的感歎。
“要到站了嗎？”安藍揉著眼睛也不知道在問誰，說話間還打了個哈欠。一號耳朵動了動，沒吱聲，倒是蓋文笑嘻嘻地搶著回答道：“還沒到呢，不過快了哦，現在已經……”
“轟！”
車廂猛地一震，劇烈的轟鳴聲打斷了蓋文未說完的話。
這一下振動讓車廂內的僵屍醒了大半，也把安藍的睡意趕了個徹底。車子還在不斷震動著，轟鳴聲也愈加增大，感覺像是有大量物體在擊砸車身。
車廂外麵的轟鳴聲，加上車廂內部僵屍們驚慌之下發出的高聲叫喊，匯聚成了雜音的海洋。安藍耳朵嗡嗡作響，隻隱約聽到蓋文在叫喊著“蹲下”還是“趴下”之類的東西，因為車廂裏太亂根本聽不清。
這時候，斜刺裏突然伸出一隻手，迅速扯斷了安藍睡前箍在胸前和腰部的防護帶，又強行把她的頭壓到了座位底下。下一刻，安藍斜上方的車廂被重物砸開了。
隻聽“嘭嘭嘭”數聲悶響，安藍頭頂傳來了金鐵交擊般的撞擊聲，響徹不停。
一直到車廂的晃動徹底停止，那隻手才縮了回去。待安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的時候，發現座位前一號手臂上的衣服被撕開了不少口子，很顯然，剛才正是他伸手過來，為安藍擋住了攻擊。
然而在安藍打算表達一下謝意的時候，卻發現一號正在用蒙車座的布用力擦手中，她這句“謝謝”又給硬生生咽了回去。
在方才的震動裏，車廂有不少地方都被黑色的不明物砸壞了，好幾隻僵屍都被砸傷，甚至有一隻被砸中腦袋，頭破血流的，十分淒慘。
出了這麽大的事故，蓋文的臉色很不好看，作為車主，他是要擔責任的。如果這些僵屍全給砸死還罷了，問題是隻傷沒死，結果活著的就開始圍過來找他要說法。
蓋文解釋了一下事故原因，說是附近有某個野地實驗室發生爆炸。畢竟死亡山穀附近地殼穩定，也沒有火山之類，不可能無緣無故出事，這隻是意外的突發事故。不過這裏隻有一座實驗室，炸了也就沒事了，大家不用太過擔心。
正常來說，私運車的金屬外殼防爆等級是很高的，像是纖維或粉塵爆炸、氣體爆炸，不超過S等級的原子爆炸等都可以防護住。但是這一次，這個野地實驗室在爆炸的同時，裏麵的高強度物質出現了噴射，這才導致了車廂被破壞。
而且在蓋文看來，現在這個世道，野外本來就事情多，連官運車都不保安全的，斷個胳膊腿啥的就應該諒解一下。乘客們卻不滿意，繼續喧鬧，要求他退錢，還要他補賠償金，免費提供強化液等等。結果可想而知，鬧得最凶的兩個被蓋文一爪一個直接擰斷了腿，車廂裏的僵屍一下子都安靜了。
“一個個的，別都當自己是大爺，老子可不是做慈善的！”長腿蓋文目光陰森森地在車廂裏掃視一圈，把掌心上沾著的藍紫色血液甩了甩，“上了我的車，就得守我的規矩。不想坐的就給我滾下去！”
僵屍們都不吭聲了，荒郊野嶺的，還是大半夜，誰敢下車啊？遠處可是有不少異變鬣狗在盯著這邊呢。
見一幹僵屍都被自己的手段震住，不敢再亂嚷嚷，蓋文略微滿意了些，說話也放柔了語氣：“不過嘛，大家也不必擔心，我長腿蓋文做事，你們是知道的。既然在我的車裏出了事，我絕對會認真考慮大家的意見，好好給你們一個交代。”
雖說之前還因為有僵屍鬧事就折斷了人家的腿，但蓋文這話也並不是說說了事。
不久後，眾僵屍便被他帶到了一處小型的公交車站裏。蓋文給每個僵屍都退了一部分路費錢，表示幾個小時後會有其它車過來，屆時大家可以自行另外搭車。至於他的自己的私運車，因為損毀嚴重，需要盡快修理，不可能再帶著這麽多僵屍繼續趕路了。
別的僵屍都是花藍晶幣買票，既然退了錢，也沒什麽好多說的。但一號這邊遞了一枚五號晶體，蓋文卻當沒那回事一樣，甚至藍晶幣也沒退，直接繞過安藍和一號就往門外走。
連換條手臂都要跟醫療所講價的僵屍一號豈能容許他溜掉，直接追出去攔住了蓋文去路，伸出一隻手攤在對方麵前，還搓搓手指，意思很明顯，退款。
“夥計誒，你這樣辦事可就不對了。”蓋文皺眉道，“其他人路遠，我沒送到地方，要退錢也就罷了。你可是要去中區，中區離這裏才多遠啊，你也好意思找我退錢？而且你那玩意我要怎麽退？總不能白白拉你們一趟吧，我們發車也是要用能源的！”
“不用全退。”一號道，“按照路程算價格的話，你退我四分之一晶體就可以。”
“我X！”蓋文罵了句髒話，標準晶體一旦切開，裏麵能量會在瞬間流失幹淨，變成沒有任何用處的垃圾。一號很明顯並不是讓他退晶體，而是朝他要好處。
蓋文身上的好東西是不少的，但他一樣也不想給一號。不僅不給，蓋文還想扯斷對麵這家夥的舌頭，剁掉他的手，看看他還敢不敢明目張膽地朝著自己要好處！
不過這也隻是想想罷了，蓋文可以對車廂裏的其他僵屍隨意動手，但對一號還是有些忌憚的。之前一號在車廂裏用手臂給安藍擋衝擊物的一幕都被他看在了眼裏，更別說還有那個傳聞……哪怕真要起衝突，也不該是因為這麽一點小事。
是以蓋文雖然心裏不高興，也勉強按捺住脾氣，道：“晶體是退不了了，不過我可以免費送你一個消息。”
“是這場事故其實是你做了手腳的消息嗎？”一號道。
蓋文聞言跳了起來：“我日，你陰陽怪氣的什麽意思，這事故跟老子沒關係！我說的消息是這個，自己看！”
他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團，扔給一號，嘟囔了一句“以後別落到老子手裏”，扭身就走。安藍正好這個時候從車站裏出來，見狀不由得叫了一聲“蓋文先生”，大踏步往這邊跑來。
蓋文一見是她，頓時也不忙著走了，等著安藍大步跑到自己身前，拄著膝蓋喘粗氣的時候，還不忘開口調戲兩句，問她是不是愛上自己了，想跟自己走。
安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叫住蓋文，此時不由得有點兒尷尬，生硬地找了個借口，說是在車上受他照顧所以想來說個再見什麽的。這期間一號冰冷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刺得她後背直疼。
蓋文也沒真覺得安藍會喜歡自己，調戲幾句便轉身離開。結果就在他邁步的瞬間，安藍一陣心慌，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就要遠離自己一般。而就在同一時刻，安藍隻覺左手陣陣酥麻，突然變得有些不聽使喚，閃電般向前伸出，又在眨眼間縮了回來。
與去時所不同的是，左手在縮回來的時候，掌心裏多了一樣東西。硬硬的，珠子般大小，表麵光滑無瑕疵。
安藍隻覺得額間冷汗狂冒，心髒一陣劈裏啪啦亂跳，緊張到無可附加。
被她攥在手裏的，正是之前作為車資被付給蓋文的那枚五號晶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