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懸著的劍終落下
熊肉在火架上靠著,風輕言在洞外把濕衣服丟進來,叮囑說:“喂,別突然跑出來哦!”
“外袍很快就幹了。”陳今撿起濕衣服,外袍是正式弟子的仙袍,具有吸收靈氣的作用,靠近火焰很快就能幹爽。“我不出來,有情況你喊。”
“知道了。”風輕言還是覺得很窘迫的,從沒試過僅僅臀部和胸口綁著點濕衣服,就這麽在山洞外的樹林裏站著。
她四處打量,一遍又一遍,別說人,連動物都沒見到一隻,這才慢慢放下心。
雨還下的很大,多虧這場雨,讓他們還能有修整的時間。
雨落在風輕言頭上,臉上,身上,宰熊時沾的血汙都被衝刷幹淨,一些幹涸的地方也被她用手抹掉。逃跑路上時刻神經緊繃還不覺得,這時候冷的她發抖,又不舍得為保暖浪費消耗仙氣修為。今日的戰鬥中實際交手時間很短,也沒用什麽消耗大的仙法絕技,就已經相當於苦修一日之功,還是有陳今修煉辦法的一日之功,若換算成平常的速度,那就有兩日了。
可是回山洞裏……風輕言咬牙忍著,等了會,實在很冷,就問:“外袍幹了麽?”
“差不多了。”
“能穿了嗎?”風輕言想進去烤火取暖。
“可以,我放洞口,然後我背對洞口你進來穿。”陳今把衣服放那,又拿了件放那給她擦頭發和身上的雨水,然後就背對洞口站著,說聲“好了”。
風輕言小心的探頭,看了一會,見他果然規規矩矩,放心了些,但走出來時嘴裏還是不忘說:“別回頭哦!”
“知道知道,我可不想跟你打架,再說現在也禁不住讓你打。”陳今知道她對於最初認識的情景有陰影,這麽多年了,經常還會特別防備,就忍不住歎氣說:“我這幾年學了那麽多,一直很守規矩,你至今還是不放心。”
“哼!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下經常胡說八道些什麽嗎?完全跟正經人不搭邊!”風輕言不屑的很,因為很多時候都聽見他們談論些不堪入目的男女事。
實際上隨著年齡漸長,尤其這一年多,孤兒群裏也有許多男女事情,很多人情感更換和轉移頻率高也就算了,還有多方同時牽扯的事情,鬧的爭吵打架的事情也不知道多少。
風輕言早就打心裏發現一個事實,孤兒們雖然當了備選弟子,知道了道德禮儀廉恥,但他們裏許多都是為了守規矩而守,實質上羞恥心和道德意識並沒有提高。換句話說,如果沒有懲罰和束縛,他們立馬就能把道德禮儀什麽的丟一邊去。
這方麵風輕言完全沒有信心,但是嘛,她覺得孤兒們重情義,而且有必要互助的時候,絕大多數都能做到傾盡全力,這又是非常好的品質。
比如這次,她通知大家給陳今送行,又說了陳今當年跟她商量的計劃真相,孤兒們都把收藏的最‘珍貴’的拿了出來給陳今當臨別禮物,還有些替人刷鞋、幹雜活賺的點仙銀也都拿了出來。結果發現陳今已經走了,風輕言就帶著東西先追下山,其他人都還在後麵,但如今……送別是不能的了。
“怎麽?心虛說不出話了?”風輕言解開綁在腰上和胸口的濕衣服,擦幹了頭發,正在擦身上的水時,突然聽見外麵有聲音!雨聲都遮掩不住,明顯已經很近。風輕言怕是玄劍派的人追到,急忙抱著外袍跑到陳今麵前。
陳今身體虛弱,聽力衰退,還不知道什麽情況,突然看見她跑麵前,懷裏抱著長袍,滿眼殺氣,連忙擺手說:“你自己跑過來,幹嘛還要殺人似得!”
“轉過去!”風輕言沒工夫跟他囉嗦,嘴裏說著已經急忙轉身背對他,然後把長袍抖開穿到身上,也顧不得整個後背有那麽片刻春光燦爛了。
陳今急忙轉身,他其實並不覺得害羞,因為實在過去見的多了,但卻莫名的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心跳的也快。
隻是,洞口出現兩條人影,駐足在那。
陳今按劍便要拔出來時,看清那兩個人的模樣,又驚又喜的叫道:“西子、小李!”
風輕言正在忙著係緊外袍,還沒有綁上,聽見這話,不由走出來,笑著說:“是你們啊!嚇死人了!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來的是西子和小李,孤兒裏麵人望較高的。一個給仙主打掃仙居,一個在主持鑄造工作的仙主下麵做事。西子是第一個從仙居裏記下來法術絕技的人,小李長期用邊角料給大家做各種物件,陳今的藍色劍鞘就是他送的。
西子和小李看著風輕言係外袍的手,又看見裏麵火堆上都是衣服,就嘻嘻笑起來說:“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啊!你們完事了的吧?”
風輕言愣了兩秒,反應過來,又羞又憤的道:“都亂想些什麽啊!衣服剛烤幹,正穿著你們來了。”
“這樣啊……”西子和小李好像信了,但風輕言知道他們是不會信的,但不糾纏這話題也就好了,就問起他們怎麽找到這裏。
西子和小李脫了蓑衣,圍著火堆取暖,邊說了情況。
他們本來一起下山給陳今送行,結果聽說陳今殺人跑了,緊接著又聽說風輕言在派裏也殺了人,許多巡邏隊的人都出派搜尋,他們就主動請纓。
“大家夥分散了搜尋,其他搜尋的人看雨大,跑一段就慢下來了,有的索性偷懶找地方躲雨,就咱們個個跑的飛快,這會後麵的人還離得遠著呢。不過你們也不能在這裏呆久了,吃飽了就趕緊走。”小李說完,滿懷期待的問起錢笙乾和那些人是怎麽死的,用的是他們偷學的哪些法術絕技。
四個人圍著火堆,啃著熊肉,聊著。西子和小李對於錢笙乾等人被殺完全不在意,非說有什麽感受,那就是殺的好,管林區的弟子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一個好東西,全殺了都嫌殺的太晚。陳今得了第一還是沒能留下,又遭謀害而自救反殺變成通緝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對於這種身份並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
跑唄,跑出玄劍派的勢力範圍不就好了,天底下那麽多仙派,那麽多得罪仙派的人,跑出了玄劍派的地方誰會認識他們啊?
熊肉啃的差不多了,又烤熟了些打包,小李說風輕言大包袱裏有油布衣。
陳今穿上,輕便又不妨礙行動,這樣在雨天裏趕路就好多了,不由驚奇的說:“這不是你的寶貝嗎?”
“風輕言都跟大家夥說了,你這個水刑仙啊——一直替大家夥遭罪,這事大家都覺得虧欠你。還談什麽寶貝不寶貝?大家夥都一句話,情義永不忘!”小李眼眶泛紅,想起過去他還許多次取笑陳今腦子轉不過來彎,自討苦吃的一次次去水刑之地,大家夥賣他也是活該,哪想到他是獨自吸仇恨,故意裝作鬧事給他們機會‘出賣’?
西子也覺得心中有愧,卻記著時間,就催促說:“不說這些了,你們還是別耽誤了。搜尋隊的人雖然偷懶,但這麽大的事情他們也不敢不做事,要不了多久總會找到這邊來。”
“好,那就告辭了。”陳今也不是拖拉的人,西子和小李也都是孤兒裏資曆深的,分分合合的事情早就習慣,縱使感情上不舍得,也不會粘粘糊糊,都站起來抱拳作禮說:“陳今,風輕言,你們要保重!”
西子和小李穿著蓑衣,看陳今被風輕言扶著在雨中前行,眼裏都流露出不忍之態。
“真不告訴他們?”小李覺得瞞著不好,西子卻說:“陳今本來一身神力啊!看看現在……都成這樣了!這還在逃命,你說、我怎麽忍心告訴他?”
“我也不忍心!”小李想著,咬了咬牙說:“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情況,遇到敵人不是更危險嗎?”
西子猶豫有傾,終於歎了口氣,改變主意道:“好吧,你說吧。”
風輕言扶著陳今,走沒多遠,就覺得他臉色慘白,就說:“不行的話我們回山洞裏多休息會吧?”
陳今搖搖頭說:“他們跑這麽遠就為了給我們報信,說了這裏不安全,那就不能留。”
風輕言還想勸,突然聽見背後小李和西子追上來,以為有追兵,急忙問:“是有人找來了?幾個人?巡守隊的嗎?”
“不是。”西子說完,目光躲開陳今,看著風輕言,又拿手推了把小李說:“你覺得該說,你就說吧。”
“什麽事?扭扭捏捏!”風輕言看小李那模樣,想起曾經聽到他說些夢裏幻想跟自己做些不堪事情的話,不由冷著臉說:“告訴你們啊——要是這時候跟我胡說八道些無聊話,別怪我不客氣!”
“不是!”小李硬著頭皮,卻仍然躲開陳今的視線,開口說:“我們聽巡守隊的人說,常炎給錢笙乾的飛劍用的是烈火焚身絕技,玄劍城護族創的厲害法術,派裏會的人很少。”
“所以呢?”風輕言還沒多想,隻是奇怪他們吞吞吐吐什麽,總不會是想拿飛劍回去邀功吧?那她可不答應!
“聽他們說這烈焰焚身能燃燒仙氣,持續不斷的焚燒人的經脈,如果不知道怎麽破解的,很快就會體力耗盡,會非常嚴重的損害人的體魄……”小李說到這裏聲音又低了下去。
風輕言意識到他要說什麽,便也覺得心慌起來。
陳今也猜到了,強忍著不安,盡量故作輕鬆的微笑著說:“是不是中了烈火焚身,對於我這種體魄透支嚴重的人影響更大,甚至會讓體魄很快進入衰退狀態?”
“……是,聽說、就這麽進入衰退期也有可能。常炎給錢笙乾這歹毒的東西,大概就是針對你的。”小李說完,看見陳今眸子裏的顏色明顯暗了下去,知道這消息對他的打擊有多大,偏偏這事情又無從安慰,就不忍再麵對,忙說:“就這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要跟你說,要不然,萬一體魄衰退了你還不知道什麽情況。你們快趕路吧,我們走了!”
小李說完,扯著西子就要走,風輕言猛的回過神,喊住他們問:“就沒辦法嗎?”
小李沒有回頭,腳下停住幾秒,背對著他們搖了搖頭,然後沉默的拽著西子跑遠了……
他們眼裏,這世間確實是沒有公道的,陳今這樣的人,卻身世淒慘,他這樣的人,卻偏偏比別人還更早麵對體魄衰退的修仙噩夢!
不該是這樣的,陳今這樣的人更不該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