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有靈（1）
“叮鈴叮鈴……”
餘十七聽到了悅耳的鈴鐺聲。
他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有什麽東西蒙在自己臉上，把眼睛給遮住了。
裹在身上的東西是棉被的質感，溫軟而舒適。
鈴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他耳邊，叮當響個不停。
“西陵姑娘？”他遲疑地問了一聲。
“嘿嘿……”西陵玥笑了出來，聽笑聲她心情似乎不錯，接著一旁便傳來盤子放在桌上的聲音：“醒了就吃點東西吧。”
餘十七覺得這麽看不見東西實在太不方便，但他方一抬起手去觸碰蒙在自己眼睛上的布，立即就被西陵玥厲聲製止了：“別動。”
“你的眼睛被雪灼傷，還需要休養。”她走近過來，拉住他的衣袖：“過來這邊，這兒。”
餘十七被她安排到一張有靠背的座椅上，鼻子立刻就嗅到了麵前桌上傳來的食物香氣。他確實很餓，卻沒有急著動手，而是心憂地詢問道：“西陵姑娘，又是你救了我嗎？和我同行的那位藤前輩怎麽樣了？這裏又是哪兒？”
耳側傳來桌椅在地麵上拖開發出的摩擦聲，西陵玥在他邊上拉了張椅子坐下，一個一個問題回答道：“算是我又救了你一回吧。和你同行的那位雲中劍宗主已經醒來多時了，你昏睡時她來看過你，現在應該在樓下的大堂。至於這裏……這裏是一家客棧，名為‘有靈’。”
“客棧？這麽說，我已經離開西荒昆侖了？”
“不，你還在西荒。”西陵玥一本正經地告訴他，“這間客棧是我們靈族人開設的，立足在昆侖南麓五道山梁交錯形成的一處盆地中央，也是南麓一帶東西往來的總口。”
昆侖南麓……餘十七在腦海中回憶著那副地圖，嘴巴不由自主地張大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雪原中走了這麽遠的路，而且方向也偏離的離譜。
西荒被昆侖山脈橫分南北兩大塊，早先他們所經過的山坳營地乃是北麓連通東西的中樞，可西陵玥卻告訴他他現在所處的是南麓盆地。
西陵玥的聲音繼續響起，她語氣裏帶著些許驕傲說道：“這間客棧並不全年營業，我們隻會在大雪封鎖西荒之後啟用它，主要目的是幫助滯留在歸途中的人，給他們提供一個暫時歇腳容身的地方。”
“是為了救助靈族人？”
“你是靈族人嗎？”西陵玥嗔了一聲，解釋道：“不管是靈族人宸粼人諸部胡夷還是極西的異鄉人，我們都救。”
“想不到，大雪宗還行這種善舉。”餘十七感慨了一句，“我在宸粼內地，並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西陵玥冷笑：“公子過去所聽到的大雪宗，大概和妖魔鬼怪沒什麽區別吧？”
餘十七沒有否認。
“大雪宗不在乎外人怎麽看待它，就像我也不在乎你怎麽看我一樣。好了，閑聊就到這裏吧。”她拍桌而起，走出兩步想了想又折回來，鈴鐺在叮當聲中落在了桌上。
“念在你現在和盲人沒什麽區別，我把這對鈴留在這裏，你要是有事，用力晃動鈴鐺便是。”她將鈴鐺推到餘十七手邊，同時囑咐道：“這是我重要的東西，隻因幾番相逢對你觀感還不錯，才借你方便。若是弄丟弄壞了，我饒不了你，記住了嗎？”
“在下記住了。”餘十七微微點頭，忽然又喊了她一聲。
“怎麽了？”西陵玥剛想離開。
“能否麻煩你幫我把那位雲中劍的前輩請來？”
“等傍晚吧，現在她還有事情要做。”西陵玥淡淡地回絕了他，順便解釋道：“這裏不是做布施的菩薩廟，收留你們是要收錢的，而且隻收西荒通錢，宸粼帝國的銀券概不接受。你們付不出錢，就得幫忙在客棧做事，你那位前輩現在在底下幫廚。”
餘十七聽完愣了一下，忽然騰地站了起來。
西陵玥微微一驚，不假思索地問他要做什麽。
“你們……沒有為難她吧？”餘十七繃著臉，語氣也同時透露出他的擔憂。
西陵玥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好奇地問：“你好像很在乎你那前輩？”
“既然姑娘說了這裏的規矩是不養閑人的，那我也下去幫忙，請給我安排做事吧。”
見他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請求自己給他也安排事做，西陵玥忍不住笑了一下。
“公子的這份心意，我已經知道了。不過驅使盲人做事，未免顯得我們太不近人情，你且好好休息就是。”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盤子，“東西再不吃就涼了，莫要浪費。”說罷便關門離去。
餘十七獨坐在屋中，默默從桌上的盤子裏拿起西陵玥為他準備的食物，從食物的手感上來看似乎是白麵饅頭，當他狠狠地一口咬下去時，卻被裏麵夾著的孜然洋蔥肉片給刺激得口舌生津。
真香……餘十七回想起在西荒的這些日子，除了與藤以寧相逢那天從她那裏得到的胡蔥羊肉烤餅，他幾乎再也沒有吃過熟熱適口的葷食，在雪原中穿行跋涉時含著雪啃幹糧啃到想吐，此時此刻能吃到這樣經過精心烹調的熟食，豈能不令人感動。
狼吞虎咽地幾口將盤中的兩個饅頭吃完，再一口幹了那杯酥油茶，餘十七長長地籲了口氣，感覺自己頓時恢複了元氣。
若不是西陵玥方才嚴肅叮囑，他還真想立刻就把蒙在眼睛上的藥布取下來，好好看一看這間客棧。
“篤篤篤”，敲門聲在外頭響起，餘十七一邊好奇來人的身份，一邊答應了一聲讓對方推門進來。
“少掌櫃讓我來收盤子的，公子吃完了嗎？”
餘十七聽著這聲音覺得無比熟悉，他在腦海中苦苦思索了一陣，猛然想了起來：“您……您是銀雪前輩？”
“是，公子記性很好。”
“前輩的聲音……很有特點。”餘十七隻好這麽回答道。
銀雪的聲音很低沉，而且帶著女子身上罕見的磁性，因此初見時給他一種很有威嚴的感覺。
“在這裏沒有前輩，我隻是一個普通雜役。”銀雪像是在提醒他以後要注意，“客人們也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公子是個例外，希望你能理解。”
“難道大雪宗不希望讓世人知道你們在行好事嗎？”餘十七感到奇怪。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銀雪輕聲道，“大雪宗的名聲在西荒之中早有定論，在西荒之外亦有定論，無論我們做什麽都一樣。不讓客人們知道接受的是大雪宗的幫助，反倒能讓他們心安，公子你說呢？”
餘十七思考了她的話語，點頭道：“受教了。”
銀雪將桌上的盤子和茶碟收走：“那麽我便不打擾公子休息了。”
餘十七聽見門重新合上的聲音，忽然心中有一絲不解——銀雪對自己的態度比起在神女陵墓之中可謂天翻地覆，不過他也不敢直接當麵詢問本人，隻好自己心裏胡亂猜想。
是自己為她尋回解藥的緣故嗎？
他無意識地往桌上趴下，胳膊不小心碰到了西陵玥留下的那對鈴鐺，因為用力過度，竟然把它們撞到了桌外。
鈴鐺掉落在地上發出一陣叮鈴聲響，餘十七從座椅上驚起，後背冷汗都冒出來了。
外頭走廊上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不一會兒西陵玥一把推開門：“怎麽啦？”
她推開門的第一時間沒有看到人影，臉上出現了一刹那疑惑的表情，接著視線下垂，終於發現了餘十七趴在地上摸索，手好幾次從鈴鐺近前掠過而不知。
“沒……沒……沒事……我……我……我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