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還鏡(3)
毫無征兆地被餘十七問起自身真氣異樣的事,藤以寧起初有不小的震驚,不過她很快就恢複了淡然,解釋說那是因為兩股互相衝克的真氣糾纏所致。
“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的臉是某次劫難之後毀了的嗎?真氣也是那個時候開始異常的。”她漏出一聲苦笑,“那人也是出於好心想救我,但沒想到他度給我的真氣……反而成了我餘生中比燒毀我皮膚的火更困擾我的東西。”
餘十七心想這還真是一番苦澀的誤會,轉念又問道:“那既然如此,前輩你理應……理應……”
“理應武藝半廢,你是想說這個嗎?”
“是……”他小聲說道,“真氣衝克,前輩你運功出招時所受的痛苦,比起我背誓握劍觸發秘咒時的痛苦,應當隻重不輕吧?”
畢竟秘咒的力量是來源於精神上的自我暗示,而真氣衝克卻是實實在在危害人的五髒六腑。
“你猜的沒錯,我早就已經沒法運功了。”藤以寧承認道。
“可是前輩你明明以壓倒性的勝勢解決了那兩頭發狂的猿雪人……我清楚看見,前輩的劍氣。”餘十七感到難以置信。
“你看到的劍氣,是緣於這個。”藤以寧用目光像他示意自己手中那柄黑色長劍,“荒蕪宗傳承古劍之一,未隱寒鋒。”
荒蕪宗有七柄傳承古劍,對應七位宗主,這一點他也略有所聞,卻沒想到藤以寧手中這柄看起來無甚特殊的黑色長劍就是其中之一。
“這劍自身帶有銘刻的禦靈印,當然也有人稱之為附靈術,我自劫後生還本已經是半個廢人,能走到今天,也全是依仗這柄劍。”
餘十七喃喃道:“前輩竟然對我如此坦誠,這些事你本來可以隨便編個借口一句帶過的……”
“因為我要告訴你,我可能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厲害,禦靈印的發動是有時間限製的,像昨夜誅殺那兩頭畜生時那樣的我並不是一直都存在。”她嚴肅地叮囑道,“若是一會兒情況有變,你就自己先行想辦法離開,我護不了你的。”
原來她對自己說這些,是為此做鋪墊。餘十七心想這位藤前輩未免也太為他著想了,明明還得對付那個危險的燕孤鳴,可她現在卻想著是讓他平安離開。
跑到青石道另一頭的盜墓賊們擁堵在石門前,無論怎麽拍打石門都紋絲不動。他們身後那具銳不可當的偃甲傀儡正迅速逼近,毫不留情地對沿途逮到的盜墓賊大開殺戒。
“燕先生!燕先生你在哪兒?救救我們啊!”盜墓賊的首領在石門前哭天搶地。
首領的呼喊的話語引起了藤以寧和餘十七的警覺,兩人不約而同地都從他口中的“燕先生”聯想到了燕孤鳴。
“果然是有聯係的麽……”藤以寧自言自語般說道,“我追蹤燕孤鳴到此,難道說他也在打這處陵墓的主意?”
“費盡心思,他恐怕不隻是為了搶奪此處的寶物吧。”餘十七覺得這怎麽都說不通,若燕孤鳴隻是為神女陵寢的寶物而來,何必用武烈之血惹出那麽多的禍事?
“陸承時先前轉告我,燕孤鳴說他在西荒昆侖找到了欠缺的最後一塊拚圖。”藤以寧凝重地說道,“恐怕他所謂的拚圖就在這裏,這一切最終的目的一定還是為了完善武烈之血的藥物研究。”
餘十七看了看她,微微有些不平道:“若燕孤鳴真的得到了宋久合昔日的成果,甚至更進一步,山莊宗主會僅僅派前輩一人帶著小慈他們三個新人前來,是否有些托大了?”
“這不能怪宗主會。”藤以寧搖頭,“燕孤鳴行蹤飄忽不定,也隻有我先咬住他,後續的援兵才有可能得到確切方位。否則勞師動眾撲一場空,不過是空費人力,而且其他宗主們也有自己擔負的責任。”
兩人正說話間,忽然感到腳下傳來一陣震顫,藤以寧迅即以握劍的手抵住了岩壁,另一手按在餘十七肩膀上。
青石道右側幽暗平靜的水麵忽然猛然爆開,一個怪物般的黑影從水中衝了出來,撲向偃甲傀儡的後背。
洞窟中回**著令餘十七熟悉無比的狂吼,他感到自己仿佛瞬間又回到了昨晚的驚魂之夜。
藤以寧仰著腦袋,並不意外地望著突然從水下冒出來的猿雪人,目光在四周仔細搜尋燕孤鳴的身影。
猿雪人跳出水麵從天而降,幾乎整個小山般的身軀都壓在了那具偃甲傀儡身上,雙臂狂暴地捶打撕扯偃甲傀儡,沒多時便將偃甲傀儡一條持刀的手臂扯斷拋入身後的水域中。
然而那守衛陵墓的偃甲傀儡也不是吃素的,雖然身軀被壓住無法動彈,但三個腦袋還是能夠靈活旋轉,火光、飛刃與毒液輪番朝猿雪人招呼去。
未曾防備突遭痛擊的猿雪人苦叫著往後翻滾逃避,偃甲傀儡趁勢重新站起調整好自己的姿態,槍劍斧鉞齊出追擊過去。
旁觀這場稀世罕見的大戰的眾人皆一副呆若木雞狀,餘十七一時也沉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聽身旁藤以寧開口說話才回過神來。
“這頭畜生……比昨晚那兩頭加起來都要難對付。”她擔憂地說道,“如果不是燕孤鳴的藥物短期內有了重大突破,那就是他昨晚根本沒有認真。”
“是麽?”餘十七聽她這麽一說,頓時也覺得這頭突然出現的猿雪人無論在動作反應還是戰鬥的智慧上,確實都遠遠超過昨晚他們所見到的那兩頭。
一聲“撲通”巨響傳來,原來是那頭猿雪人被偃甲傀儡接連追擊,竟然想到重新遁入水中躲避。傀儡噴出的火焰落在水麵上,短暫地照亮了大片水域,借著火光隱約可以看見一道黑影在水底下迅敏地遊動著。
自猿雪人藏入水中之後,那具偃甲傀儡在水邊呆立了良久,竟然毫無防備地轉身重新朝聚集在石門附近的十幾名盜墓賊走去。
餘十七見到這一幕,心中緊張到了極點,他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
水花爆裂,一如先前那幕重演,猿雪人再次從後麵把偃甲傀儡撲倒,不過這一次它手中還抓著一根從水下帶出來的石錐,將石錐尖端狠狠地砸向傀儡的頸部。
偃甲傀儡的頸部被石錐連砸數下,終於承受不住從中斷裂,三個銅鐵腦袋滾到一旁,殘軀雖然還能動彈但已是強弩之末,沒多時便被猿雪人砸成了遍地碎塊。
石門前的盜墓賊們發出了歡呼聲,其中雖然有人覺得猿雪人恐怖嚇人,但一想到先前害的他們死傷慘重的偃甲傀儡終於被毀,自是難抑雀躍之情。
餘十七注意到身旁的藤以寧已經不再緊貼岩壁,並鬆開了按著自己肩膀的手,心知她已經準備好對付燕孤鳴了。
“前輩……”
“照顧好你自己。”藤以寧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這時那邊忽然傳來一陣異響,竟然是那道緊閉的石門被內置的機括緩緩打開的聲音。
餘十七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一眼望去,看到石門洞開之後出現的人影,心神如遭雷擊。
盜墓賊的首領欣喜地迎上前去:“燕先生,您可算來了……”
燕孤鳴皺著眉頭望了一眼遠處大殿被傀儡撞壞的大門和匾額,不悅地問道:“怎麽弄成這樣?你們到底是不是專業的?”
那盜墓賊首領臉一紅,趕緊解釋道:“燕先生,您要的東西就在那大殿裏,您放心,好好的呢。”
“你們沒動過棺槨吧?”
“沒有,由您再三吩咐,我們哪敢啊。”首領訕笑著搓手,“您要的是棺槨,我們給您留著,沒什麽事的話您看那其他的……”
燕孤鳴淡淡一笑,八字胡一側翹起:“是沒你們什麽事了。”
他打了個響指,猿雪人毫無征兆地撲了過來,將聚在一起還未有所反應的盜墓賊們拍成肉泥。
與此同時,燕孤鳴也將一枚鐵錐刺入了首領的胸口,然後漫不經心地將他推倒在一邊。
“這些烏合之眾怎麽配見證我的道路呢?也隻有像你這樣令我尊敬的人,才有資格。”他笑著望向那條已經沾染了不少血汙的青石道,對持劍立於另一頭的藤以寧說道。
“宋久合是個瘋子,你看起來也差不多。”藤以寧緩緩抬起劍指著他。
“瘋子是最接近天才的人,天才往往就是瘋子,多謝您的讚譽。”燕孤鳴說著又打了一個響指,猿雪人收到指令,轉身便低吼著向藤以寧衝了過去。
他自己則不緊不慢地回頭從石門外拖進來了一個令餘十七目眥欲裂的白發少女,粗暴地抓著她的頭發,拽著她踏上那條青石道走向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