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話 銀發少女（二）
西內塔覺得哈雷無可救藥極了，這麽晚敲開他的門，就是為了演一個白癡。在黎明利刃，或許有人不認識校長，但沒人不知道那個銀發美人的名字。
哈雷不多說什麽，隻是盯著西內塔，好像是在無聲地證明白癡的那個是西內塔。
「告訴我。你知道後，想怎麽樣？」
「找她談談。」那些無盡殺戮的夢境讓哈雷耿耿於懷，而直覺在告訴他，銀發少女將是解開真相的鑰匙。
西內塔向前一湊腦袋，鼻子嗅了嗅，「你晚上去酒吧了？顯然剛蘇醒的你，不適合飲酒，你的腦子被酒精攪亂了，回去睡一覺，清醒後你就會忘了今晚說過的蠢話。」
他把門關上，但哈雷伸手插進門縫，任由門板夾擊手背也不撤手。
「你這家夥，可真會強人所難。」西內塔無奈地重新又把門打開，「進來說。」
屋子裏沒其他人，西內塔說室友去夜鶯巷了，今晚都不會回來。
「要喝點什麽？不過，隻有水。」西內塔套上襯衣，用陶罐倒了兩杯水，遞給哈雷一杯。「隨便坐。」
「告訴我，她的名字。」
「雪茉·希格約特。『銀羽劍姬』稱號的未來繼承人。」西內塔說。
「哦。」哈雷回答。
「哦？這是什麽鬼反應。你竟不知道銀羽劍姬意味著什麽？」
西內塔雖然早就知道哈雷是個缺乏常識的小子，但仍想一腳把他踹出房間。
他豎起右手拇指：「我們本國的銀羽劍姬。」
然後他豎起食指：「魏爾姆帝國的『炎蓮劍姬』。」
接著他豎起中指：「昂克魔亞帝國的『金耀劍姬』。這三大稱號象征著三大帝國最強女劍士。」
「當代的銀羽劍姬就是雪茉·希格約特的二姐，上一代是她的大姐，而再上一代，就是她們三姐妹的母親。銀羽劍姬的稱號是她們家族世代相傳的寶物，希格約特家族不僅在軍部，乃至全帝國都位高權重，銅門城主見到雪茉的母親要行躬身禮。所以，你懂了嗎？」
「懂什麽？」
「你真是夠蠢，憑現在的你，別說對話，連見她一麵的資格都沒有。」
這句話像是一把匕首在哈雷的自尊心上戳了一個洞，自從加入遊騎兵學院，與其他學生之間的階級間隔無時不在，但他一直不以為然。那個名叫雪茉的銀發少女有權拒絕與自己見麵，可什麽叫沒有資格與她見麵？
「怎樣才算有資格？」
「我剛才說的話，你是當狗尾草扔進風裏了嗎？你們地位相差太懸殊，雞在龍眼裏隻是食物，龍隻與龍對話。」西內塔舉了一個難聽但淺顯的比喻，希望哈雷能聽懂。
「怎樣才算有資格？」哈雷重複。
「你這小子到底中了什麽邪？」西內塔覺得事情不對勁透了，他不想再繞圈子，「按照傳統，由遊騎兵學院最優秀的四名學生組成『黑刃四騎』，雪茉·希格約特與『貓瞳』基拉都位列其中。他們享受學生中的最高特權，執行的是由薩迦大師直接下達的任務，幾乎不與普通學生來往。如果你能成為黑刃四騎的候選人，她或許肯與你說上一兩句話。但候選人從來都是在二年級學生中挑選而出。等明年你升上二年級，雪茉正好畢業。所以，你沒有機會了，死心吧。」
「為什麽一年級不能當候選人？」
「規矩如此。」
「難道就沒有破例的？」
西內塔沉默了一下：「你今晚第一次問到一個有效的問題。破例的確是有，今年一年級新生中有一個人，可以向某位候選人發動『兵咒之決』的挑戰，贏家便獲得候選人的名額。」
「他是誰？」
「你心中應該有答案。」
哈雷腦海中閃過那個藍發少年的身影。
「對，就是那個叫韋德小子。我知道你又要問，他為什可以，答案是，遊騎兵院長薩迦·嘉米爾大師特許的。」
「所以，如果院長同意，那我也有資格成為候選人？」
「不，理論上是，你隻有破例參加兵咒之決的資格，但是參加兵咒之決需要花費大量的戰勳點，而你升二年級也需要大量的戰勳點。身為一年級的你是不可能攢夠這些戰勳點的，所以兵咒之決，是從二年級才開始接觸的東西。鬼知道韋德那小子哪來的自信能湊足那麽多戰勳點。」
哈雷覺得自己猜到了答案，韋德在白銀寶庫中獲得的「獎勵」應該就是戰勳點。
「我謝謝你。我該走了。」哈雷說。
「我還是那個建議，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早醒來，你就會把今晚的蠢事統統忘掉。」
西內塔見識過哈雷的沒常識，但太低估他的倔強，第二天，哈雷雖然是清醒了，但他幹了一件更愚蠢的事情。
他敲開了遊騎兵院長薩迦·嘉米爾大師辦公室的門。
「哦？哈雷·哥麥普先生，真是稀客。」那個高大陰沉的老人坐在辦公桌的背後，一邊看著報告一邊看著這個毛手毛腳的大男孩。「怎麽，你是悔過自新，來主動交代身為奸細的事情？」
「薩迦大師，我不知道怎麽飲下的三瓶覺醒之血，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死，金蜂大師給我的答案是我天賦異稟。」哈雷說。
「金蜂大師的報告，我剛剛看完，說實在的，僅僅一份報告並不能驅除我心中的懷疑，但是我還是有興趣聽一下，你來找我有什麽事？」薩迦大師難得的微笑，嘴角裂開了一道縫。但並不比他嚴肅時好看多少。
「我……我是來請求您，讓我破例參加兵咒之決。」
「兵咒之決？看來高年級學生中難免會有多嘴多舌之輩，但很顯然他們並沒有告訴你兵咒之決究竟是什麽。你知道其代價嗎？」
哈雷搖了搖頭。
「所謂的兵咒之決，便是武力與紋咒之間的對抗，勝利者將謀取敗者的籌碼，通常是戰勳點，但有時是家傳之寶，偶爾又是一條小命。參與者無不是武藝精湛與精通紋咒之輩，據我所知，你現在一次紋咒武裝都沒有感應成功過。即便這樣，你還是要申請？」
「是的，我希望您能給我一次機會。」
「此時此刻，你應該在上課，而不是在院長的辦公室。逃課對遊騎兵學徒來說便是逃離戰場，我不想給一個逃兵任何機會。」薩迦·嘉米爾大師揮揮手，「回去反省吧。」
「可我，可我在迷霧中，麵對真正的生死抉擇的時候，我沒有逃跑，而是正麵迎擊！」哈雷用心底的力量說道，「我覺得我比同齡人更有勇氣！」
「偉大的哈雷·哥麥普先生，不死的哈雷·哥麥普先生，你並不需要親自跑到我的辦公室來炫耀自己的『豐功偉績』，我在報告書上都有讀到。」薩迦大師的話讓哈雷臊得滿臉泛紅，「但報告上還說，你當時被嚇暈了。是韋德出色地解決了凶鬼級的迷霧首領。」
「不，不是他獨自一人解決的。我狂暴之後，才殺掉的那個獨角騎士。」
「哦，你可有狂暴後的記憶？金蜂大師的報告書上可不是這樣寫的。」
「沒有。」哈雷實話實說。
「那我怎麽能知道，你不是靠著那股莫名危險的力量逃跑呢？」
「我不會逃跑的，我要是逃跑的話，我一開始就不會回去！」哈雷激動的辯解，被薩迦大師伸手示意打斷，「夠了，我沒有看到一個優秀遊騎兵的品質。我隻看到了一個急於證明自己的大男孩。回去吧，或許你聽說了韋德破例的事情，你心中肯定會不服氣。那麽為了公平起見，我可以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為什麽韋德隻有名字，沒有姓氏嗎？因為他的姓氏，在十城之內，沒人敢提。沒錯，他姓『獅伽古爾』。」
獅伽古爾，號稱繼英靈之後，當世最強的存在。一百年前曾讓三大帝國陷入血海汪洋的「壯舉」，至今仍家喻戶曉。百年來，世人避諱這個姓氏，畏懼這個姓氏。
薩迦大師不經意間，仿佛念出了最惡毒的奪命厲咒。
哈雷的臉瞬間煞白，後背裏像是躥進了七八條毒蛇。
「看你的表情，我猜到你知道這個姓氏的分量。」薩迦大師安撫道：「人和人之間，天生隔著一種名叫『天賦』的東西。聽懂了的話，就回去吧。」
哈雷想繼續再說些什麽，卻張不開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的院長辦公室。
他腦子一片混亂，挫敗感充盈心中。突然間，他被一個人叫住了。
那人站在離院長辦公室不遠處的長廊下的黑影之中，似乎等待多時。
「你，找我有事？」
「小子，我知道是你在為兵咒之決犯愁，怎麽樣，要賭一把嗎？」
犀利的目光從陰影中刺透出來，瞳孔奇異般的呈現兩種顏色，一藍一金。
「嘶——」火柴劃燃的聲響。
火光映亮了那人的麵孔——「貓瞳」基拉·維多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