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話 閑暇之日（九）
距離銀羽劍姬繼承儀式還剩一天。
這一天，是眾人最忙的一天，大家都在為明天的重大之事做準備。
即便昨晚西內塔和基拉芮希喝到後半夜才回家，但天剛亮，他就起床了，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戈德溫森家的男兒不能睡懶覺，這是家族的規矩。
早起的西內塔進了訓練場，等他母親派人喊他吃早飯的時候，他已經大汗淋漓。
「今天不要出門亂跑。」父親說。
「是，父親。」西內塔說。
正如西內塔從小到大的每一個早晨一樣，坐在主位的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穿著熨帖筆直的襯衣，領口與袖口也已一絲不苟地係好。若是放在普通人家，肯定會以為男主人是在餐廳辦公。
西內塔的母親穿著自在舒服的睡裙，桌子上擺放的沾著晨露的鮮花能讓她從清晨開始就有一個好心情。
她的餐盤裏也有一朵花，那是用最嫩的鴿子肉一片片卷成的，很難想象，這居然是出自堂堂帝國第二將軍之手。
西內塔的早餐是普通的肉排和麵包，是家中廚師的手藝。他悶頭吃飯。
「吃完飯，洗個澡，換上我給你備好的新衣服。」西內塔的母親說。
果然還是來了。
「母親大人今天要帶著我見客？」西內塔明知故問。
「上午之時，來自銅門城的堡壘夫人會登門拜訪。」母親說，「那是一位極有教養的女人，你要有禮貌些。」
這隻是作為母親習慣性的囑咐，她對自己兒子的禮儀很放心。
「知道了，母親大人。」
母親的話讓西內塔加快了吃早飯的速度，可就算吃完了，他也沒有離席，他要等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先離席，這也是戈德溫森家族的規矩。
足以容下五十人的大池子，白霧蒸騰，四個不同方向的四個獅口朝下噴出水柱，就像小型的瀑布。
西內塔將身體慢慢沉入池中，熱水將他的肌膚燙紅，讓喝了一宿酒的他感到非常舒服，泡著泡著，一種慵懶倦勁襲了上來。
西內塔今天的計劃本是要找洛妮的。
昨晚是洛妮新舞劇的首場，她告訴過他了，他也答應過去捧場，但昨晚，他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他應該去道歉的。
西內塔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完全沒入池水中。
可今天父親發了話，那他必然是出不去了。
道歉的話，隻好留到日後再說，幸虧洛妮不會生氣，自從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洛妮從來沒有在他麵前發過脾氣。
她隻是在我麵前如此溫順，西內塔心中明白。
西內塔從池中走向岸，簡單的遮體之後，女仆們開始用毛巾幫他擦拭身體，而男仆們端著母親口中的新衣服——墨藍色的布料，配上金色的天鵝絨鑲邊。真是惡俗的顏色。
西內塔並不喜歡，同時他也無法拒絕。
艾斯達美拉·堡壘在上午的時候登門拜訪，她與西內塔的母親熱情擁抱。
她看到西內塔的時候，行了最符合兩人身份的禮儀，西內塔還禮，兩個人就像兩天前從來沒有見過麵一般。西內塔注意到雅爾薇蒂沒有來。
貴夫人之間的對話，讓西內塔耳中起膩，除了互相恭維對方的美貌以外，便是分享與自己丈夫的趣事。
艾斯達美拉講述貝奧的時候，竟用上了溫柔、顧家這種詞，這聽上去像是西內塔所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
但更差點讓西內塔跌倒的是，自己的母親用的是善解人意。
誰？
母親說的是誰？
說的是自己的父親？
是那個沉著臉，像是一柄隨時都能劈開人腦袋的巨斧的帝國第二將軍？
這一輪肉麻的討論，贏家是自己的母親。見到母親含蓄卻毫不留餘地地對外人誇讚自己的丈夫，西內塔即便身為兩人的兒子，也會覺得有些害臊。
他戰場上沒想過要逃跑，這時候真的有點想了。
可惜他跑不了，話題很快就引到了他的身上。
正如他猜測的，是關於佛旦與戈德溫森家族的聯姻，嫁給西內塔的對象就是雅爾薇蒂。
艾斯達美拉說出了雅爾薇蒂的很多缺點，驕傲、年輕、自大、並不懂體貼人。這並非是她在貶低自己的妹妹，佛旦家的女兒早已聲名在外，本就不用她多費唇舌去誇，艾斯達美拉這麽做，是為了放低姿態。
「落馬城有兩美，天下男兒皆喜歡。」西內塔的母親說，「佛旦家的小姐能看上我們家的兒子，是戈德溫森家族的榮幸。」
「我不能娶她。」西內塔這句話已經備好，現在不是適合的場合，他要等艾斯達美拉離開之後，再私下對母親說。
「可惜的是，他的父親並不想讓他的兒子太早結婚。」母親說，「這孩子在他父親眼裏尚且一事無成，又怎麽能擔負一個家庭，一個家族的責任。」
「男人會在婚姻中成長。」艾斯達美拉笑道，「而且，按帝國律法，男子滿十五歲便可迎娶心愛之人。雅爾薇蒂與西內塔出身同校，也算是命運安排。」
「是啊，命運中的真愛，何時相遇都不算晚。」母親笑道，「就像你和貝奧大人那段讓人羨慕的情史。」
「謝謝你的稱讚，夫人。」艾斯達美拉很識趣。
「歡快總會讓人忘記時間，瞧瞧，轉眼間便是午飯之時，我命廚房備下了上好的鱖魚，我們可以小酌兩杯。」母親說。
「我很期待美食，現在我的飯量比以前大了許多。」艾斯達美拉說，「隻是美酒，我暫時無法品嚐了。」
「好事到了？」西內塔母親的眼睛歡喜的亮了起來。
「嗯。」堡壘夫人羞赧一笑，「剛剛兩個月。」
銀羽劍姬的繼承儀式，是舉國上下的盛典，由上一任獲得銀羽劍姬頭銜的家族主持，皇帝也會出席。
這一任銀羽劍姬的候選人共有五人——帝國十六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女劍士都有資格來爭奪這個頭銜。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甄選隻不過是一個過場，一直以來，銀羽劍姬這個頭銜就是希格約特家族的「祖傳」之物。
五位候選人中，先由四人兩兩決鬥，決出一個贏家，再與希格約特家族的候選人比試。
這個規則很不公平，但規則就是規則，如果無法修改的話，唯二能做的就是遵守與棄權。
四名候選人中，贏到最後的是一名來自帝國之北，第八主城鐵舌城的女劍士，她穿著蠻人般的皮甲，雙臂肌肉糾結如樹根，她的武器是一柄近一人高的雙手重劍。前三個對手的劍全都被劈斷了。
習慣希格約特家族劍姬的人，無法接受這名女劍士，就算實力再強，僅從外貌來說，就已經敗了。除了武器是劍之外，她哪有一點符合「銀羽劍姬」的樣子？
「我就是要證明，非希格約特家族的女人也配當銀羽劍姬！」她大吼道，震耳欲聾。她很清楚，沒人記住自己的名字。
除非，她能贏。
「出劍。」
女人的對麵，銀發的美人輕聲道。
「不拚盡全力，我會後悔！」
女人衝鋒，高抬巨劍。
決鬥場上，寒光一閃，巨劍斷落。
美到極致的少女站在女人背後，劍顎與劍鞘口輕輕扣合，就像從未出鞘過。
她的銀發微微吹拂。
「當上銀羽劍姬，你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