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話 櫻落享樂（三十一）
「水。」
夜王的聲音。
他剛剛醒來，頭疼欲裂。渾身每塊肌肉都像是被蠻牛碾踏過一般。
守在床邊的火兒微微將夜王扶起來，用自己的肩膀托住夜王的腦袋，用長頸曲口的錫製壺杯將水喂進夜王嘴裏。
她的動作很慢，很仔細，怕嗆到這個男人。
夜王被水潤活了，從火兒手中接過壺杯大口自飲起來。
「現在什麽時間？」他問。
「早上。」火兒答，「你睡了一天兩夜。」
喝完水的夜王，重新躺下，眼睛看著頭頂的床幔。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又過了很久。
「讓你看到了我可怕的一麵。」夜王說，「真實的我。」
「菲莉斯瑪告訴過我原因。」火兒說，昨晚的時候菲莉斯瑪將所有的一切給她講了一遍。
「她為什麽不進來。」夜王能感覺到不僅是菲莉斯瑪，還有很多人正圍在寢宮之外——陌生人的氣味。
「她希望最後的時間，是我們兩人單獨相處。」火兒說，「你不想對我說些什麽？」
「邪炎王說的是真的。」夜王說，邪炎王取代他的時候，他的意識仍可以通過這副身體看到事情發展的過程。
「我明白了。」火兒說。
「你還會再回來麽？」夜王問，他當然明白那句「最後的時間」指的是什麽。
他不做挽留。
能挽留住的人，壓根就不會走。
「不。」火兒站起身，「我走了。」
這種結果與火兒自己預計的相差不遠。
她本有太多的疑問，甚至想要質問幾句，但現在，她慶幸自己什麽都沒有說，沒有自取其辱。
是啊，她是什麽身份，又有什麽立場呢？區區侍女的替代品，還要奢望什麽？
寢宮的門打開，火兒孤身走出來。
見她出來，菲莉斯瑪便知道夜王已經醒了。她看向這位少女，少女沒有看她，對傭兵團之人說道：「我們走吧。」
「你們在宮門等我，我稍後就來。」菲莉斯瑪進寢宮。
「傭兵向來沒有榮譽之心，但這支傭兵倒有幾分見識。」夜王說，他能活著，顯然不是靠著魔西鵬塔的血脈，而是因為傭兵對邪炎王有所了解。
「夫人走了。」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菲莉斯瑪對不同時段夜王的性格了若指掌——白天的夜王高傲冷寂，這就意味著，凡事隻有別人求他，他不可能放低姿態。即便他此刻功力大損，很長一段時間恐怕都無法下床。
如果可以，菲莉斯瑪希望火兒能繼續留下來。
「嗯。我知道。」夜王說，「隨她去罷。這一戰邪炎王身受重創，暫時也不會對我造成太惡意的影響。沒有她，晚上的我也可以克製住欲望。」他話鋒一轉，「這支傭兵團也算識趣，沒有趁機來找我簽冊封書。」
「嗯。」菲莉斯瑪點頭。
凶牙傭兵團的團長副官奧斯曼昨晚就說過，就算夜王醒來也決不會簽下軍團女皇的冊封書，吃了虧就學會妥協的，是聰明人，會活得很好。
但夜王就是夜王，連生死都不放眼裏，怎麽會吃威脅這一套。
更何況綠鷹已經可以變身為夜王，傭兵團可以按照原計劃進行。
他的想法與菲莉斯瑪不約而同，兩方雖仍是半敵對狀態，卻不影響菲莉斯瑪更加欣賞這個男人的智慧。
所以，即便剛才寢宮門外聚集了那麽多的傭兵，他們也不是為了見夜王，而是監視一個人，怕她反悔。
「我要離開享樂宮一段時間。」菲莉斯瑪說。
「讓我活命的代價。」夜王說出的是一句陳述句。
「五十名夜刹姐妹要暫時加入傭兵團，去軍團堡壘幫助潘妲。」菲莉斯瑪解釋道。這是團長老蟲子的要求，並且無法討價還價。
「去吧。」夜王說，「順便替我提醒那個女人，不要忘記帕沃達蒙家族的使命。」
「我不在的日子裏，會有……」
「出去。」夜王說。
菲莉斯瑪一躬身，離開了寢宮。夜王打斷了她的話，但她早已安排好了人來暫時頂替她的工作，她可以放心離開。
火兒明白離開享樂宮之後，這輩子就不會再回來，想到此處，心中難免有些傷感起來。
若在她以前，她必然是不願承認身為聖煉的自己心中仍保留凡人脆弱的情感。而現在，她直視了自己的內心。
難過就讓它難過吧。
不去經曆，又怎麽能放的下呢。
跟著凶牙傭兵團離開，是火兒擺出的態度，否則獨自一人離開享樂宮，也未免太落魄了一些。
昨晚她淡淡地提出這個要求，傭兵團的那個斷臂老頭子一下子就同意了。
現在距離約定離開享樂宮的時間，還有些早，她還有想要道別的人。
「我要走了，我不會再回來了。」火兒對尼俏波娃，也就是花兒說道，難得的，這名少女鍛兵師沒有在打鐵，而是在整理東西，「夜王……有你們照顧他，還有那些外麵的女人。」
「嗯。」花兒敷衍了一句，絲毫沒有傷感的氣氛。
「如果你將來離開享樂宮，想出去走走，你可以來找我。」火兒說，「隻是不知道，那時候我在哪殺著竊神者，是否還活著。」
「我可找不到你。」花兒說，這句話聽起來跟「我可不去找你」是一個意思。
火兒對花兒的淡漠並不在意，其實她也隻不過是想跟一個同齡人說說話而已。
「那我走了，再見。」火兒說。
「好，一會見。」花兒把一柄便攜的手斧還有一柄鍛鐵小錘插進腰側，然後又裝了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一會見？」火兒不明白。
「會有五十個夜刹姐妹暫時加入那個傭兵團。」花兒說，「我是其中之一，我姐姐的刀，我必須要回來。」
凶牙傭兵團從享樂宮整裝出發已經是中午，他們一行人要花費兩天的時間從幽情嶺趕到寒桑城，然後搭乘紋咒飛行艇回到軍團堡壘。
潘妲給出的限期是一個月，時間還剩下一半，由此看來這次的任務還算非常成功，夜間紮營的時候傭兵團和夜刹姐妹之間劃分著很清晰的區域界線。不過，這是多此一舉，因為就算同行的夜刹姐妹中半數以上都頗有姿色，但幾乎每一個凶牙傭兵團之人都見過夜刹姐妹晚上的「真實模樣」，所以，直到他們回到軍團堡壘，什麽意外都沒有發生。
但，軍團堡壘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ps：今晚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