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話 櫻落享樂(四)
「你要遠方之山,我便給你遠方之山。你若要鄰國之河,我便率軍搶來給你。」
櫻花樹下,俊美的男人。
他的對麵,紅發的美人。
美人笑。
月色化酒,醉染櫻花。
「孩子氣,我要這山、這水有何用?」
「那你要什麽?我都送到你麵前來。」男人焦急。
美人轉過身,倩背對人。
「我什麽都不要。」
「包括我?」男人追問。
「你為什麽非要逼我如此?」
「我在你心裏比不過他,因為我不是皇帝?」
「你不是比不過他,反而是強他太多。」美人說,「但他便是他。別人不是他,他也不是別人。」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將家傳之刀刹那念火贈予我。」男人麵色苦楚,抽出腰側之刀,刀刃滑過刀鞘的內壁發出嗡鳴,像是無形之刃切斷了枝椏,櫻花雨落。
「我錯認為,這便是你的心意。」
「那確是我的心意。」美人轉過身,男人痛苦的表情讓她心疼,但她仿佛必須在這一刻劃清界限。「我沒有兄弟,家族中已無人能繼承那柄斬鐵刀。我贈與你,是因當世隻有你配得上那柄斬鐵刀。再有,我們將會便變成一家人,我便有了弟弟……」
男人合眼,再睜眼時,已是一片血海。
兵士填滿了皇宮大殿,他們的武器對著一個癱坐在地板上的女人,她懷中抱著一個生命垂危的男人。女人精致的發髻早已散開,紅色的發絲垂在失去了血色的臉上,鋪滿地板的血液則像是從她的紅袍褪色下來的一般。
他從兵士中間殺開一道血路。
地上的男人和女人都在看著他。
「西邊……西邊……是西邊裂開了一道縫……」女人懷中的男人氣若遊絲,「記住……魔西鵬塔家族的使命……」
女人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突然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六七歲的模樣。
血液爬進了女人的眼眶,塗染成了一對血瞳!
男人心一亂,瞬間揮刀——
醒了。
他醒了。
他坐在**,睡袍的後背被冷汗浸濕。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讓他感到心安。
「嚇到你了麽?」男人問。
此刻的他比夢中的自己年長十餘年,但歲月似乎偏了心,並沒在他臉上刻下痕跡。
同床的少女搖了搖頭。
她已經習慣了。
兩個人離開了床,坐到了一麵鏡子前。
少女輕柔地替男人梳頭。
「還是同一個夢?」少女梳頭的動作很慢,男人的長發柔順光滑的就像是絲綢,根本不用她費力。
「嗯。」男人點頭,深邃清澈的眼睛像是初冬的溪水般憂寂。
少女沒有再提,繼續慢慢地梳頭,然後攏起長發,用一根精致的細帶紮成一束。
「今天想出宮走走麽?」少女問。
男人搖了搖頭,走到宮殿的窗邊坐上窗沿,他沒有開窗閉上眼睛,陽光透過彩色的玻璃把男人也塗成彩色。
「那我出去了。」少女說。
男人沒有說話,便是默許。
直到少女輕輕地將宮殿大門推開一線,後麵才輕飄飄地傳來一句,「早點回來。」
「夫人早安。」早已候在門口的兩個侍女問安。
「早。」少女說。
火兒·懲戒已經習慣了這個與自己年齡身份不符的稱呼。
她必須習慣。
享樂宮其他女孩的命,因她而保住了。
然而,身為一個聖煉,她沒有義務拯救凡人的性命。這一點,她很清楚,可她必須給自己找一個留下來的借口,這樣她才能避免直視自己的內心。
我現在是火兒。
她這樣告訴自己。
自從菲莉斯瑪宣布她成為了王妃之後,享樂宮中便沒有女人死去。想離開享樂宮的女人也都拿著事先說好的金刀活著離開了。
如果想繼續留在享樂宮,依然可以,隻不過取消了優質候選人與普通女孩的區別。留在享樂宮的女人,不管長相如何都隻有同一個身份——侍女,專門伺候一個女人——她們的王妃,火兒。
火兒本以為會有大批的女人離開享樂宮,畢竟知道真相的她明白這是一個多麽可怕的地方。
事實上,隻有極個別的女人拿錢離開,大多數女人願意繼續在這裏做事,雖然是侍女的工作,所得的酬勞卻是在外麵的世界數倍。尤其是本是優質候選人的那些女人,待遇的落差讓她們極為不舒服,但她們是最舍不得走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盤——既然相貌平平的火兒都能當王妃,天生麗質的自己為什麽不行?
誰都說不準夜王哪天就換了口味。
大家都在等著這一刻。
火兒雖然在聖教殿長大,卻不是瞎子,她自己更也是一個女人。
這天下,唯有女人懂女人。
這是天性,也是本能。
她承受著眾人的服侍,同時,她從她們恭敬的眼神後麵看到了更多的心思。
不知怎麽的,她竟然有那麽一絲享受。
相比享樂宮的侍女,她更喜歡與夜刹姐妹相處。準確來說,她們並不住在享樂宮內,享樂宮對於她們而言,更像是忠於職守的地方。
她們真正居住地是在享樂宮身後,更靠近小史爾瓦德山脈的地方。那裏是一個小小的部族,裏麵全是女人。
火兒經常去那裏「做客」。因為暫時不再往享樂宮補充女人,所以很多夜刹姐妹「解甲歸田」。然而即便是休息,她們的興趣也和普通女人不同——鍛鐵、攀岩、狩獵便是她們的最愛。
火兒最喜歡的是一個名叫尼俏波娃的鍛兵師,這個名字在夜刹姐妹的族語中是「花兒」的意思。她大概隻有十五歲的模樣,卻已經是一名非常優秀的鍛兵師,夜刹姐妹中很多的隕鐵鋼武器便是出自她之手。
長期的鍛鐵並沒有讓她的胳膊變粗,反而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身材單薄的就像火兒一樣。
大概是因為年齡相近,或者其他的,火兒很喜歡找她聊天。但兩人的聊天通常是一個看著另一個人掄下鐵錘不斷地砸出火花。
有一次火兒忍不住問花兒,「為什麽這裏沒有男人?」
「要男人幹嗎?」花兒頭也不抬。
「沒有男人……你們怎麽繁衍後代呢。」普通的女孩子提到繁衍一詞的時候通常會臉紅,但火兒沒有,這對她隻是一種動物的行為,一種現象。
花兒也沒有臉紅。
「需要男人的時候,就狩獵。」
「狩獵?」
「把強壯的男人抓回來,**。」花兒用出一個更大膽的詞,「然後,再放生。」
「可這裏似乎沒有小男孩。」
「嗯,夜刹姐妹隻生女孩。」
「為什麽?」
花兒用力掄下一錘,火花四濺。
「我也不知道,總之,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