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話 天謀地策（二十四）
比武前的最後一天，武鬥大宗師預計在傍晚之前抵達，而上午之時，其他與帕沃達蒙家族有交情的人，陸陸續續地進入軍團堡壘。這應該是比武之前最後一批賓客，多達近百人。
這讓哈雷又一次見識到了軍團堡壘的勢力龐大。
這近百人中，沒有一人是無名之輩，他們是各大傭兵團的團長，以及各大公會會長。
凶牙傭兵團正在打仗，所以哈雷與拉辛的團長並沒有來，但他看到了山牛城盜賊公會精準之手的會長「老鼴」索萬·恰格，他帶著大塊頭鱷魚以及風流女賊花莉。
精準之手的骨幹灰椋鳥賈拉斯沒有與他們同行，哈雷對那個用匕首的聰明男人印象不錯。
中午擺下的宴席要比昨晚低調一些，但主角很明確，是星燃大宗師大境之炎灺煬與門下的五個徒弟。
宴會上聚集的皆是草莽之徒，但王爵們無人缺席，衣著得當地甘當配角，這是對灺煬的尊重。
灺煬大宗師沒有跟王爵們多言，直接就無視掉了他們的存在。席上的上賓是另外三位大宗師——龍語、熊心、葬魂。
哈雷與另外三位名義上的師兄妹，像是屏風一樣立在灺煬的身後，大師兄泰克·火輪則坐在灺煬左手邊。
哈雷與那個曾經一刀險些奪去自己性命的大罪人僅有兩步之遙，他盯著那人的背影，比之前在銅門城相遇，紅色軍衣下的雙肩變得更加消瘦，腰部之處隱隱約約浮現秋雨龍切刀柄的輪廓。
如果自己與他再較量一次，能接他幾刀？
哈雷左手不由自主地握緊。
以狂暴之姿，最起碼也能刺中他一槍。
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宴席一直沒有結束，而席上之人越來越沒有喝酒的心思，不是喝足了，更不是喝醉，他們常年住在馬背之上，酒量都大得嚇人。
而是期待感被吊了起來，化作比血液更黏稠的實物，不僅塞滿了心房，也堵住了喉嚨。
所有人都扭著脖子往外瞧，盯著太陽一寸一寸垂落。
不知道是不是哈雷自己一人的錯覺，他突然覺得本屬炎夏的空氣竟突然變得涼爽起來。
直到餐桌上的碎屑殘渣被刮了起來，大家都意識到起風了。
炎夏稀有的涼風從狼寐草高原吹進了軍團堡壘，太陽在未下山之前，先被一片烏雲遮住了。
門外之人抬頭瞧去，遠方的那片雲，黑得好似濃煙交織，預示著一場雷雨即將到來。
泰克·火輪用左手食指插入酒杯中攪了攪，然後豎起來讓屋中的風吹過，他聞了聞手指。
「風中有鐵味。」
「開門迎接。」灺煬說。
迎賓的小號聲吹上天際，比迎接任何一個大人物都要響亮。
灺煬站起身，朝屋外走去，眾人們緊跟大宗師的腳步，其中不免有人是第一次見到灺煬，心中不由會感到吃驚——這個老人不僅隻剩一條腿，而且這條腿根本就沒有邁腿的動作，就能讓老人前行，簡直就像是在飄。
軍團堡壘的門外擠滿了想看熱鬧卻沒有資格進入軍團堡壘之人，以及各位王爵帶來的親兵。這幾日，每當軍團堡壘大門打開的時候，門外之人總是堆在一起，就像是一堵由人頭堆砌的牆。
而這一次，他們左右分開，整整齊齊地讓出了一條長路。哈雷使勁的瞧，看向路的盡頭。
八匹慢踏前行的駿馬上坐著八個穿著白衣的人。哈雷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潔白的馬，白的好似微微發光，而那一大片烏雲則跟在他們的背後，就像是一麵遮天帷幕，隨著他們的腳步而蔓延誇大。
最終，整個軍團堡壘的天都暗了下來。
風中帶著濕氣。
八匹馬進入了軍團堡壘，而後一同翻身下馬。
不出哈雷所料，四目狼與貝奧·堡壘都在其中，當貝奧的目光透進重重人群時，哈雷差一點忍不住想舉手給他打招呼。
隻見八人之中率先走出來一名老者，他看上去年歲與泰克·火輪相當，披肩長發雖然已經花白，但雙眼卻精光奕奕。
想必此人就是武鬥大宗師，百兵塚銳易·凱力，真不愧是曾經的天下第一，大師風範並不輸灺煬。
「武鬥大宗師的門徒，阿門剃，見過諸位，還請星燃大宗師上前迎接家師。」老者說。
！？
他竟然不是武鬥？
那這八人中誰是？
還沒等哈雷來得及分辨，灺煬大宗師已經朝前走出一步，朗聲大喝。
「遠來者是客，老夫自當親自相迎！」
簡單的一句話，卻好似一道天落之雷，哈雷感到有火鑽了自己的耳朵，灼燒著耳膜。
在場有人堅持不住，捂著耳朵跪倒在地。
名為阿門剃的老人朝側麵一挪，讓開身子。
一個長發飄然的男人信步走出。
「好久不見，灺煬。」
那人聲音不高，輕飄飄的，卻穿透了「雷音」。
不僅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且竟然神奇的安撫了耳膜的疼痛。
哈雷心中駭然，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
當此人位於八人之中時，並沒有與眾不同，但他獨自站立時，整個人都透著一種超然的氣質。
他穿著一襲寬鬆的白袍，但比之更白的是此人的麵容和雙手，哈雷從未見過如此白淨的男人。他的黑發亮如絲綢，雙鬢被涼風吹拂上揚好似畫中的龍須。雙眉是那樣的年輕柔軟，眼睛是那樣碧藍深邃，引得人挪不開眼睛。
他簡直就不像是一個人類。
或者說，人不可能修煉到此人這種境界。
「你的功力精進了許多，銳易。」灺煬用正常的音量說。
「你又何嚐不是。」白衣男人笑。
天下間，最頂級的兩位大宗師麵對麵而站，中間間隔三步。
巧合的是，兩人看上去身高居然一致。
「這一天，讓你久等了。」灺煬說。
「世人等得更久。」銳易說，「雖然戰果，並不會像他們想象中的改變大宗師排名。」
「請入席。」灺煬揚手，擺出一個請的姿勢。
「無需如此客氣。」銳易沒有挪動腳步，隻是笑。
「軍團堡壘的向來尊敬客人，你若不入席，傳出去會讓世人誤會我們怠慢。」灺煬說。
「我方才說過，世人等得太久了。」銳易說。
「你究竟何意？」
「既然要比武，不如現在就開始吧。」銳易單手指天。
啪！
天空閃起一道真正的雷。
烏雲裂水。
大雨傾盆。
阿門剃擺出一副架勢。
「武鬥大宗師門徒，阿門剃，第一個向諸位請教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