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話 聖光之殤(八)

門栓斷了,斬鐵刀卻縮回門縫。

哈雷突然覺得後背隔著門板被推了一下。

他側身。

奪。

一聲輕響。

斬鐵刀輕易刺破門板,又縮了回去。

奪。

門外之人仿佛有著一雙透視眼,第二刀繼續朝哈雷背心刺去。

哈雷依然躲過,同時拔出腰後彎刀,朝斬鐵刀劈下。

斬鐵刀像舌頭一般縮了回去,哈雷劈空,他的躲避讓開了整扇門,隨即門被人從外麵輕輕推開。

那人走了進來。

「你敲門的方式有點獨特。」哈雷平舉彎刀從後方抵住霜河的脖頸。

「普通的敲門會吵醒別人。」霜河微笑道。

哈雷放下胳膊,彎刀在掌心旋轉一周,哢,插回鞘中。

「什麽事。」

「聊聊。」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跟你聊。」

「因為我敲門的方式很特別,你會好奇我大費周章到底想說什麽。」

哈雷不得不承認,霜河說的沒錯。

「你說。」

「我們換個地方。」

霜河打開哈雷房間的窗,一躍而出,哈雷跟著跳了出去。

火夏節的尾聲還在繼續,道路被油燈照的通明,夏風熱滾,本就喝醉的男人們繼續坐在街邊的小攤子暢飲冰鎮的麥酒。

哈雷跟在霜河的身後,發現他對山牛城的街道非常熟悉,是為了布下陷阱而演練了無數遍麽?

兩人一前一後,一路無言,街道越走越黑,越走越靜。

腳下的路逐漸從整齊的石磚路變成了泥路,霜河點燃了手提燈帶著哈雷走上一座小山丘。

周圍有無數陰影被火光拉扯著,好像是有人一排一排地跪在兩邊。

這是霜河安排的幫手嗎?

不是。

那是墓碑。

一眼數不盡的墓碑。

夜深人靜,霜河帶著哈雷來到了一片墓地。

夜是熱的,墓地的風卻是涼的。

霜河走到了山坡的頂,那裏聳立著整個墓地唯一的一棵高樹。

「看看這城。」他說。

哈雷朝下望去,整個燈火闌珊的城區匍匐在二人腳下。

「很美,是吧?」霜河問。

「如果為了看風景,你應該約秋枝。」哈雷說。

「約一個姑娘深夜來墓地,虧你想的出。」霜河遙指遠方,「這片墓地能看到山牛城任何一個角落,死人睡在活人頭頂。全昂克魔亞帝國隻有山牛城這一城如此,你知道是誰如此設計的嗎?」

「你們家族為什麽總跟死人過不去。」哈雷說,「你們家族不是隻有三句族語嗎,死人睡在活人頭頂是第四句?」

「這個家族的名字是『送亡者』歐尼骸西。」霜河說,「你猜的沒錯,設計這片墓地的就是第一任送亡者。」

「你們家族很有品位。」哈雷說。

這算是一句嘲諷,但霜河僅僅隻是微笑。

「告訴你一個秘密。」他說。

「主動送上門的秘密,背後都藏著封喉的刀子。」哈雷完全可以表明自己不想聽,但這麽做會顯得他忌憚霜河,「你說。」

「這座城,是我的。」霜河對著城區攤開手掌,然後又緊緊握拳,仿佛將整座城握在手中。

「……」哈雷一時無言,這家夥喝多了?

「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霜河·歐尼骸西這個人。」霜河說,「有的隻有霜河·桑布侯,桑布侯家族最後的血脈。歐尼骸西家族是我的家臣。」

「……」哈雷愣了一下,心裏明白霜河說的應該是很厲害的事情,但他不知道這跟山牛城有什麽關係。他問了一句,「桑布侯家族是什麽?」

霜河轉頭看他,眉毛上挑。

顯然這句話冒犯到了他,他在判斷哈雷是無心的還是故意的。

「桑布侯家族是山牛城世代的統治者,直到有一天,遭到了巴爾德·奪羅的暗算。」他說。

原來如此。

他用一個假身份待在潘妲身邊,應該是為了借軍團堡壘的力量報仇。

但他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如果說哈雷在潘妲身邊對霜河來說是阻礙的話,那麽霜河隻需再多等幾天,哈雷自己就會離開軍團堡壘。

還是說……霜河發現聖煉都殺不哈雷,所以改變了戰略。

看來告密者是誰,已經不用再猜了。

「你希望我幫你?」哈雷先不提霜河出賣自己的事情。

「對。」霜河直言不諱。

「刺殺你說的這個巴爾德·奪羅?」哈雷問。

「如果你願意,當然可以。」霜河說,「但我覺得那並不會成功。他麾下有一名大宗師貼身保護著他。」

「那你要讓我做什麽?」哈雷突然心中閃過一絲寒意,「你想讓我殺掉潘妲?」

霜河沒有吭聲,隻是靜靜地看著哈雷。

過了幾秒。

「不。」他說,「你不是師父的對手。」

「所以,如果我是灺煬的對手,你便想讓潘妲死?」

「她沒有必要死。」霜河說,「隻需要從軍團女皇的位置上下來就好,畢竟她隻是一個女人。」

「時間差不多了,早點回去睡覺,明天一早,你我都會把今晚的話忘掉。」哈雷譏諷道,就憑霜河能把這種事告訴幾乎沒有交情的自己,這種心機怎麽可能是潘妲的對手。

「或許你會覺得我是在說玩笑。」霜河笑道。

「難道不是麽?」哈雷反問,「唯一的區別就是,你說的並不好笑。」

「軍團堡壘與你看到的並不一樣。」霜河說,「它本質上與一個國家無異,潘妲雖然高高在上猶如女皇,但軍團堡壘內部的各個勢力早已心懷鬼胎,正如我所說潘妲終究隻是一個女人,她永遠無法真正讓人臣服。」

「這又與我有什麽關係?」哈雷說,「我對此毫無興趣,你應該清楚,幾天後我就會離開軍團堡壘。」

「沒錯,我是知道。」霜河說,「但可惜,今晚你必須答應我。」

「哦?」哈雷的手甚至都沒有摸向腰後的彎刀,「你應該同樣知道,如果今晚這片墓地多一塊墓碑,上麵會刻著誰的名字。」

「那今晚至少會死兩個人。」霜河神態自若,「我和秋枝。」

岩斧、綠足、綠鷹全都早已被策反了嗎?

「秋枝可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哈雷鎮定。

「沒錯。」霜河說,「我那個師妹得了師父三分真傳,相當厲害。」

「但可惜。」他又一次用到這個詞眼。

「什麽?」

「她今晚不該吃那麽多蜂蜜栗子。」霜河笑,「裏麵的料能讓她睡得香甜無比,就算雷聲都吵不醒她。」

「卑鄙之人。」哈雷反手握上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