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話 迷亂（八）

「你就沒恨過他嗎？」柯文自問自答，「你當然沒有，你長得高大威武，還有人教你厲害的盾劍之術，連聖教殿的聖煉都親自找上門來拉攏你，你當然不會恨他。」

「但我不一樣，你知道嗎，我那個混賬老爹一共生了九個孩子，我排在老五，上麵有四個哥哥，下麵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不，你當然不知道。『老五，別偷懶，幫老大老二撿一下牛糞。』、『老五，你去哄一下老八老九，別那麽不懂事。』，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我都是在家裏伺候完大的再伺候小的。從早忙到晚，沒有一個人在意我高不高興、願不願意，他們隻會說，『哦，老五，你已經長大了。』，對對，我長大了，我他媽的一出娘胎就長大了！」

「你根本想象不到一家人吃飯還需要用搶的，明明很窮，吃飯的時候卻像是一頭頭狼，多吃一塊麥餅都要挨我爹的耳光。我每天隻有三個麥餅，而哥哥們有五個，但他們不用挨耳光，因為他們比我爹高了。我們家的床隻有你的鞋子大，可就這樣，我還要整天跟把屎尿拉在身上的孩子擠在一起。我真的是受夠了，我十四歲的時候跟著一個路過村子的老頭逃出了家，他教給我斧子和認字，六個月前他死了，臨死前告訴我說，要想有出息，就要來戰鬥精英學校。」

「黎明利刃，我來了，我考上了。我天賦不差啊，一千八百點戰能點，比很多人都要高，但沒有人願意跟我組隊啊，因為他們都瞧不起我，嫌我窮，嫌我臭。幸運的是，我跟你們組了隊，我該高興，我該感恩，可後來，這竟然成我了最大的噩夢。」

「除了朱莉婭以外，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一樣的，窮人家庭出身，沒有背景隻能靠自己。哈雷再能打又怎麽樣？他和伊芙還不是跟咱們一樣都住舊銅區嗎？他甚至一開始還不如我，連學費都湊不齊。但不久之後，他一下子就變成了全校的焦點。啊，狂暴力量啊，多誘人啊，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靠著它就能打得過大師啊。這公平麽？這不公平。他努力過麽？沒有，他就是一個天生的怪物，而一個怪物，憑什麽要比人過得好？」

「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哈雷瞧不起我，伊芙瞧不起我、你瞧不起我、朱莉婭也瞧不起我，但我喜歡她啊。我喜歡她不是因為她是公主，而就是因為喜歡她。火夏節之前，我去約她，你根本無法想象當時她拒絕我的表情，簡直就像是看一坨鼻涕蟲。之後，洛妮給我了信心，那個女孩你還記得嗎？是不是很漂亮？她比哈雷身邊的其他女孩都好看，都溫柔。她願意跟我說話，願意跟我走在一起，火夏節的開場我很開心，我以為終於等到一個好姑娘懂得欣賞我。」

「在集市上與你們的分散，我是故意的，那可是火夏節啊。她既然願意做我夜遊的女伴，肯定就做好了其他的心理準備。結果，當我們獨處的時候，你猜她跟我說什麽？哈雷！哈雷！哈雷！」

柯文歇斯底裏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哈雷談過戀愛嗎？哈雷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哈雷喜歡吃什麽？哈雷喜歡吃甜的嗎？全他媽的都是哈雷，我當時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隻是一個替身，不，連替身都不是，隻是一個道具，是用來故意氣哈雷的？還是什麽別的？我不知道，也不想問清楚，我隻想掐死她，但我沒有，我不敢，我隻是一個膽小鬼。可哈雷憑什麽那麽好運氣？伊芙喜歡他，夏娜喜歡他，連雅爾薇蒂都喜歡他，好像身邊認識的女孩子除了朱莉婭，每一個人都喜歡他？憑什麽，就不能是我。」

柯文發泄之後，便是懊惱自己，像是泄了氣，聲音越來越低。

「在火夏節之前，我就知道了哈雷的真實身份。就算洛妮那樣對我，我也沒有舉報哈雷，因為我不忍心毀了他。我也是人，我也是念舊情的。」

「但你還是背叛了他。」狗耳說。

「背叛？」柯文冷笑，「我隻是在忠於我自己。我在狩獵人學院待不下去了，我要轉學院。比起狩獵人，我更有紋咒師的天賦，分院的時候，我明明有資格去紋咒師的，我為了講義氣，還是選擇了狩獵人。但結果呢，伊芙去了紋咒師，哈雷成了遊騎兵。我再不抓住一切機會，我的人生就完蛋了。」

「不久前，萊森找到了我，問了我很多關於哈雷的情況，說是聖教殿要暗中調查點情況，如果配合的好，他可以幫我實現轉學院的願望。我沒有讓他們失望。」柯文自嘲地笑，「我終於被重視了一次，我抖出來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大秘密。」

「因為你的自私，哈雷的人生毀了。」狗耳說。

「自私？我抓住自己的人生際遇也叫自私？」柯文反問，「除了我自己，沒有人能幫我。這也就是我為什麽恨他的原因，他的命太好了，就算快要死了，還有你為他打抱不平，不知有多少姑娘為他偷著流淚。我呢？我要死了，沒有人會在乎的。沒有人。」

「我也知道自己沒出息，我卑鄙，所以我恨他，連同恨自己沒出息一起，全部恨在了他的身上，他就該去死！」

「你瘋了。」狗耳說。

「我沒有瘋，我隻是想活得像我自己。」柯文說，「你還記得我姓什麽嗎？你們誰還記得？」

臉上長著雀斑的大男孩苦笑道，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矮子、矮子、矮子，天下哪有長得矮的人，真的喜歡被人這麽叫？你們跟我的家人沒什麽區別，沒有人會在乎我的感受。天下沒有人注意我、沒有人瞧得起我。萊森不記得我的名字、薩迦大師不記得我的名字，連你們不記得。我的名字不叫『哈雷的朋友』。」

大男孩仿佛是用全身的力量吼了出來。

「我叫柯文·奇瑞啊！」

柯文一下子跪倒在地，眼淚爬滿了他的臉，他嚎啕大哭，「我也是一個人啊！我也是一個人啊！」

「柯文，你這些話應該早點對我們說的。你不願意被叫做矮子，我們就不會再叫。」狗耳蹲下身，「你應該早一點說的，因為我們是你的朋友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哈雷，大狗，你原諒我啊，我不想讓他死啊。」

柯文雙手撐地，眼淚從臉上滴在地上，匯成一灘。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狗耳站起身，「你現在連最後一個朋友都失去了。你不配擁有友情。你說的對，柯文·奇瑞，天下沒有人瞧得起你了，從明天起，我不希望你出現在我眼前。」

高大的少年頭也不回地邁步走進公寓。

隻留一個哭泣的小個子跪在原地。

天火雷霆散了嗎？

怕是，

真的散了。

ps：如果可以的話，請追更閱讀。

雖然養肥了讀，讀者很爽，但是對作者的傷害是極大的。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追更。

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