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話 浴火之旅(五)

每個人都曾模糊地思考過自己將會如何死去。

除了自殺與處刑之外,其他「答案」都是突如其來的。

叢林中毒、遭人暗算、不治之症……死神,有無數種麵孔。

至於「被哈雷殺死」,並不在西內塔·戈德溫森的預想之中。

他雙手緊握劍柄,用翼蛇闊劍彎曲的中段擋住哈雷的長槍劈斬。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狂暴後的哈雷,僅一槍,就把他壓得單膝著地。

傲錘·穹火的話準得就像是出自占卜師之口,西內塔天生就適合這種奇奇怪怪的兵器,他迅速熟悉了翼蛇闊劍的手感,順著身子下沉之勢,將劍從槍下抽身而出,並從下向上斜向橫斬。

這是一記精妙絕倫的反殺!

若是常人,半個腹部都會被切開,帶出腸子。正是狂暴哈雷有著「不死身」的傳說,西內塔才敢下此狠手。

但他仍是多慮了。

他的劍隻斬中了空氣,哈雷的身影已不在原處,淩冽的寒芒從他左側呼嘯而至!

西內塔施展戰技·瞬步,身體躥出去的同時,切換到戰技·剛體。他感到後背被一道閃電刮了一下,等他落地時,灼燒的劇痛才接踵而至,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腳後。

戰技·剛體在這杆新槍麵前,竟與肉體凡身無異!

狂暴哈雷身邊的空氣蒸騰成火焰的形狀,白煙從他的嘴角冒出,在場所有人中,西內塔手中的翼蛇闊劍看上去最「厲害」,所以要先殺掉他。

兩槍之後,他還沒有死,這讓狂暴哈雷對西內塔的興趣更濃了。

蹲身,雙臂舒展,長槍在狂暴哈雷的懷中拉開——罪虎槍·虎突的起手式!

狂暴狀態下的虎突,是何等威力?

西內塔還能躲過嗎?

不,必死無疑。

然而,狂暴哈雷的右肩膀突然被人從背後輕輕拍了一下。

他猛然回頭,發現一個雙色瞳孔的少年在對他笑。

不可能!

自己為中心,以長槍為徑的這個「圓」,是絕殺的「領域」,就算一隻蝴蝶飛進來,他也會察覺!

這個人是怎麽做到的?

基拉的「輕而易舉」,激怒了這頭本就狂暴的猛虎。他虎吼一聲,用槍尾向後撞去,然後以左腳為軸,腰一擰,調轉槍頭,右腳踏在身後,追上一記直刺!

基拉施展瞬步急速後撤保住小命,雙臂交替甩出銀色的卡牌,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銀色星軌。

狂暴哈雷不躲不避、憤怒直追,速度之快讓雙眼好似拖動著搖曳的流火。銀色卡牌撞在他的身上發出金屬的鳴響與火痕,卻沒有傷到他分毫。

這是基拉意料之中的,他的意圖本就是帶著狂暴哈雷兜圈子。

「做的好,盡快消耗他的體力。」傲錘·穹火不知道何時站在了房頂之上,居高臨下觀看追逐。「他的狂暴狀態無法維持太久。」

可,先無法繼續維持的恐怕是基拉自己,這裏的空氣本就炙熱得讓人難以呼吸,加速了他內體戰能的消耗。

基拉嘴裏發幹發甜,最後一次施展瞬步,他是朝著房頂躥去的。同時,他大叫了一聲:「雪茉!」

哈雷的長槍幾乎快要刺中他的大腿了,銀色的劍芒及時趕到!

黑槍與銀劍交叉,擦燃明亮的火花,竟是白焰!

雪茉·希格約特一劍之後,歸劍回鞘,左手按住腰間的劍鞘,右手輕輕撫在劍柄之上。

拔劍術之姿!

兩人之間像是閃過一線默契,武器同時揮出!

多段突刺,槍勢如電!

無限連斬,劍痕如水!

一瞬間,兩團黑銀模糊瘋狂碰撞,狂風驟起,火隨風舞!

「隕鐵鋼對隕鐵鋼,簡直就像是宿命。」傲錘·穹火做出評價。

三秒的時間,武器相交數百擊,銀發少女後勁不足,她咬牙從後一躍,黑發少年的槍鋒如猛虎之嘯,直追她的心口。

但西內塔從他的背後趕來,一劍跳劈,讓長槍回防,救下雪茉的命。

「哈雷為什麽會在今天狂暴?」基拉站在白發老人身旁,自從上次嗜血龍事件之後,哈雷即便是經曆過幾次生死關頭都沒有狂暴過,基拉明白老人肯定知道其中奧秘所在。

「因為他跟葬魂大宗師黑魔交過手。」傲錘·穹火說,「黑魔不僅抽走了他的力量,還封印住了他。黑魔是大宗師中最擅長這一套的。地火之爐讓哈雷重新衝破了封印。」

「那哈雷為什麽會狂暴?」基拉換了一個困擾已久的問題,他從來都不信「狂暴力量」是三瓶覺醒之血的「功勞」。

作為賭徒,他追崇「好運氣」,恰因如此,他更是知道賭局中根本就不存在「好運氣」。

飲下三瓶覺醒之血,是一場生與死的賭局,結局,唯有輸。

因為,若是能贏。

「贏家」絕不會隻有哈雷一人。

「你仔細觀察。答案,就在他自己身上。」傲錘·穹火說,「用你的眼睛仔細看。」

看?

看什麽?

西內塔與雪茉兩個人加在一起都不是狂暴哈雷的對手,好在兩個人也沒有蠻幹,攻擊最大的作用是「挑釁」。兩個人把哈雷夾在中間,像是一對馴獸師,誘得猛虎前撲後撲,消磨鬥誌與體力。

看哈雷的動作?神態?肯定不對,那就是看哈雷的身體。

黑發少年身上有什麽?五官、四肢、和軀幹,還有傷疤!

他的身上傷疤無數,最誇張的是一道斜著的刀疤從他的左肩一路劃到右腹,那是龍語大宗師給他留下的新紀念。

除此之外,最醒目的就是哈雷背後中間的那個張牙舞爪的舊疤,它整體的形狀是呈團狀的,基拉想象不到什麽武器或者別的方式能留下這種傷疤。

等等……

似乎有點不對勁。

狂暴哈雷的身影太快,讓背後的傷疤總是一閃而過。

基拉遮住藍色的左眼,金色的右眼運用到了極致。

他終於看清楚了。

那個不像是傷疤,更像是另一種東西……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不由失聲:「難道那個是……」

傲錘·穹火沒有回答他。

哈雷上一次狂暴,對戰的是大宗師,雖然最終落敗,但黑魔也是使出了壓軸絕技才將他製服。

西內塔與雪茉畢竟還是太年輕,狂暴哈雷對兩人來說,體能根本就是無窮無盡,黑發少年一槍橫掃,西內塔因為戰能消耗太大,換氣慢了半拍,這一瞬間的停滯,槍杆砸在了他的腰間,整個人橫飛出去,撞在了牆上。

哈雷衝刺,補上絕殺一槍。

「呔!」一聲巨喝,猶如天神降臨。

巨錘從天而降,斜著衝向狂暴哈雷。

狂暴哈雷轉身掄槍,槍杆與巨錘在半空中撞在一起,發出震碎空氣的爆音!

巨錘改變了軌跡,飛向另外一麵牆,轟的一聲,整麵牆都塌了!

然而,長槍則順勢旋轉一周,凝聚著更大的力量再度刺向西內塔!

「竟然治不住他!」傲錘·穹火意外極了,那幾乎是他的全力一擲,威力大到足能擊倒一頭山般巨大的高山象犀,卻沒能讓狂暴哈雷停下腳步。

但槍勢改變的瞬間,給了別人機會。

雪茉攔在了西內塔的前麵,劍根本就來不及招架,槍鋒就要刺中胸口。

即便是臨死前,銀發少女的臉上都沒有流露出一絲恐懼。

槍鋒突然變化了角度,幾乎是擦著雪茉的右臂刺進了她身後的牆裏。

銀色的長發被氣流吹拂而起。

牆壁甚至都沒有哀嚎一聲,就被長槍整杆沒入。

狂暴哈雷保持著左手握槍杆,右手抓槍尾的突刺姿勢,他停在了雪茉的身旁。

兩人之間距離隻隔一掌,臉對著臉。

他不明白為什麽最後改變了槍鋒的方向。

他隻知道,最後的那一瞬間,心裏有什麽東西阻止他殺掉眼前的少女。

他疑惑地看著雪茉。

他不明白。

雪茉的左手朝他臉上伸去。

他如不信任人類的野獸一般本能地躲閃了一下,那隻手停在了半空,他鼻子**了一下,仿佛嗅到了「無害」的味道。

最終乖乖地把臉湊了回來,雪茉輕輕地撫摸他的臉。

他很疑惑,自己居然不討厭這種感覺,涼涼的,不僅很舒服,還有一些似曾相識……

她到底誰?

是誰?

他在努力的辨認著,回憶著。

「雪茉。」哈雷顫抖著從胸腔擠出了這個聲音。

「歡迎回來。」她眼神一如既往的如冰般寒,然而冰下有水。大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種變化,意味著什麽。

「我……我……」哈雷說不出話來,剛才的一切,全部都回到了他的意識裏,他後怕起來。

「大家都還活著。」雪茉沒有收回手,哈雷臉上冰涼,心裏卻平和起來。

「那個……」地上傳來因疼而發出的咳嗽,「能不能先把我扶起來?」西內塔半坐在牆角下苦笑道。

哈雷趕忙收回了長槍,身子突然一倒,卻發現自己所剩的力量隻夠拔槍。雪茉及時攙扶住了他,讓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扶你走。」她說,她支撐著哈雷朝已經落下地麵的傲錘與基拉走去。

「還有我呢,哈雷,你小子混蛋!」西內塔咬牙切齒地用翼蛇闊劍讓自己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跟眾人匯合。

「小子,你重新給它取個名字。突擊者已死,重生之槍該有個新名字。」傲錘·穹火說。

「黑獄。」哈雷拔起這杆黑色的長槍時,見到的就是一片人間地獄。

「聽起來,挺威風的。」西內塔說,這一次哈雷取名字的功力遠遠超出他的預料,「你覺得呢?」他問基拉。

「不錯。」基拉笑了笑,點頭,「我們該走了。」

他當然要讓眾人趕忙走。

他恨不得出了鍛兵坊,就登上紋咒飛行艇回城。

事情太不對勁了。

不是因為哈雷。

而是,這位魁梧老人剛才擲錘的瞬間,身上的氣勁將白發吹開,脖頸後麵露出有一枚獸牙狀的刺青。

這個刺青,基拉見過。

ps:這一次字數多,一次看個過癮!!

所以就不要怪我更新晚啦,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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