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話 絕命圍殺(四)

每一座主城的軍事力量大致分兩類:

鎮守城邦的王爵部隊——「家徽旗」。

斬除迷霧以及棘手事件的遊騎兵——「黑鬥篷」。

前者屬於城主私兵、後者隸屬帝國軍部。

沒錯,城市警衛隊雖然配備武裝,卻不屬於軍事力量。

他們是城市日常秩序的維護者。

他們是「黃袍子」。

他們是出身貧民窟的流氓、地痞、惡棍、無賴。

沒錯,他們是城主認證、名符其實的烏合之眾。

在軍事力量眼中、在平民百姓眼中,他們就是廢物和混蛋。

但誰也沒有想到。

「烏合之眾」中竟有如此高手。

城市警衛隊第三營的隊長,大大咧咧地站在兩支精銳騎兵的中間,依舊是一臉的痞氣。

「你們怎麽都不說話了,別擔心,這個修路錢我出。」

「所以,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師承武鬥大宗師?」馬首坐在馬上,雙手扶在馬鞍上,剛才那一瞬間,所有的馬都因為驚嚇人立而起,隻有他除外。如果他的坐騎不是一匹鐵馬,那麽肯定經曆過無數次遠比地震還要誇張的事情。

「這不是今晚的重點。重點是,兩支人馬聚眾鬥毆,身為城市警衛隊不得不管。」隊長說道。

這句話若是從其他黃袍子口中而出,必然是一句笑話。但是地上的那個大坑,證明此刻說話之人,確有這等實力。

「那你想怎麽管?」馬首問。

「很簡單。大部隊各回各家,留幾個厲害的跟我走,讓我請你們喝一杯花酒。」隊長說。

「在場一百多人、一百多把刀,僅靠你的一張嘴就要解散,憑什麽?」馬耳對眼前之人的印象不好,腿碎大地這種事也隻能糊弄一下普通小兵,對自己而言,五刀內就能把這人削成四肢盡失的人棍。

「就憑,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以及……」隊長慢慢踱步起來,每走一步,地上就會陷下去一個深深的腳印,好似滾燙的鐵壓進蠟做的模胚裏。

他毫無規律地走了一圈,然後停下腳步,用手指了指腳下,「我可不是糊弄人的。」

「既然這麽愛賣弄,為什麽不去集市擺攤賣藝?活人可不是石磚路,躺著不動讓你隨便踩……」馬耳還想多說,但被馬首攔下,「既然你露了一手絕活,那咱們就跟你走一趟,沒有過多的流血,是個不錯的結局。赤蹄團炎臂六騎同去。」

「一方談妥了,那你們呢?」隊長問薩迦大師。

「過家家的把戲本座毫無興趣。交給年輕人了。」薩迦大師指的就是黑刃四騎加哈雷與韋德。

「既然如此,那麽咱們就走吧。」隊長指向城市的西北方向,「有人已經在等著了。」

隊長所說的「等待中的人」同樣也是六個人——霍安迪家族的長子與次子,以及四名劍侍長。

等待的地點,有獨特的香。

等待的地點,有極美的人。

香氣是夕梔花的香。

美是櫻紅舞姬的美。

全銅門城隻有一個地方滿足此條件。

櫻紅小館——櫻紅舞姬本人的房間。

隊長帶著六名遊騎兵和炎臂六騎穿過走廊的時候,那些趾高氣揚的保鏢們仿佛變成一根根石柱,連氣兒都沒敢喘一口。

此刻人齊了,不同身份的十九個外來者讓本是寬敞的房間顯得非常擁擠。

隻有三個人坐在軟凳上,分別是霍安迪家族的長子卡爾、炎臂六騎的馬首、以及遊騎兵中的哈雷,其餘人按陣營站呈扇形站在背後。

哈雷本不想坐的,但基拉硬把他按了下去,理由是他受了傷。

侍女給每一個人都奉上茶水,哈雷此刻才發現自己因為流過血所以口幹舌燥的厲害,別人還沒來得及將杯子放到嘴邊,他就一口氣整杯喝光。

他對麵的緋拉,獨自一人坐在軟綿綿的床榻上,麵色從容,雙腿收攏擺出一個優雅的身姿。

男人們的視線集中在她的身上,如果視線有微微的熱度,恐怕早已點燃了她身上的薄紗。

緋拉好似渾然不知,像是姐姐對弟弟般笑道:「哈雷,你慢點喝。」

「我怎麽覺得冰美人要輸呢?」馬耳朝雪茉瞧去,銀發少女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好了,既然大家到齊了。那就開始說正事。」隊長站在櫻紅舞姬與三個陣營中間。「三句話,第一,死者全部都來過這裏。」

沒有人展露出驚訝或者激動,仿佛隊長說的是一句廢話。

「第二——」隊長故意拉長尾音,調動眾人的情緒,「凶手此刻就在這裏。」

哈雷皺眉,馬首淡淡道:「既然如此,你說出來是誰,我們當場拿下。」

「不,那樣凶手是不會承認的,我要讓凶手自己原形畢露。」隊長說。

「請繼續,但我希望今夜的時間不會被浪費。」卡爾·霍安迪雙腿交疊,他左手捏著瓷杯的耳朵,杯裏的茶水他一口都沒有動,沒喝是因為自己的品味,沒放下是因為自己的禮貌。

「第三,凶手從頭到尾真正的目標就隻有一個,那就是克魯加瑪·霍安迪。」

「為什麽?」哈雷問。

「說一種你喜歡的糖果。」隊長答非所問。

「酸橙硬糖。」哈雷能立刻想到的隻有這個。

「你吃的倒是挺高級。假設,我現在手上有一個鐵盒,你從其中連續挑了五顆硬邦邦的晶體來吃,全部都是糖,當你捏起第六顆的時候,你覺得是什麽呢?」

「糖。」

「不,是鑽石。」

哈雷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前五次死掉的人,是故意讓人覺得這是一場連環殺人案?」

「沒錯。」隊長道,「如果直接殺掉克魯加瑪·霍安迪,第一時間就會驚動皇室。凶手的目的不是在於老霍安迪的死亡,而是另有所圖,決不能讓皇室插手。所以,為了讓整件事變得更加詭異、更加的沒有針對性。凶手用了第二個花招,讓這潭水變得更渾濁,那就是你,哈雷。」

「凶手與你相識,並能時刻追蹤到你的行蹤。每次你出現在囚獸籠的時候,凶手就殺掉一個貴族作為幌子。」

「但他怎麽能確定,我以後還會去囚獸籠?」哈雷說。

「他不用確定,如果你沒去那裏,他還會編出其他的巧合。」

「他是怎麽做到的?」

「一開始我也想不通,直到後來我想到了手法,同時也因此想通所有的事。你身上被下了一種名叫『蠍蚨』的蟲。那是一種子母蟲,種在你身上的是子蟲,操蟲師通過母蟲的鳴叫就能判斷你的位置。有效距離至少覆蓋整座銅門城。」

哈雷頭皮一陣發麻,「你是說那蟲子還在我體內?」

「不,早不在了。」隊長說,「你放心,準確的說,那個蟲子隻是寄生在你身上的某個物件上,你仔細想想,最近有什麽隨身物品不見了?」

哈雷幾乎沒有隨身物品,該在的都在。

等等。

有一樣東西電光般從哈雷腦中閃過。

那顆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