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海之母
“這不是小海嗎？好久不見啊，如果老頭子我沒記錯，你就快成年了對不對？”幾位老人坐在家門口聊天曬太陽，其中一位須發皆白嘴裏叼著個老式煙鬥，一口一口吐著煙圈顯得很愜意，見到小海立刻笑眯眯打招呼。
他們今年都已經超過八十歲，不止經曆過那個忙碌的舊時代，還經曆過更早以前的貧苦時代。
由於跨越了三個時代，經曆過苦日子，所以他們對新時代的美好生活感觸特別深，每年過節和孩子們團聚，都會在兒孫麵前唏噓他那個時代是多麽辛苦，你們這個時代是多麽幸福，一定要珍惜等等。
“福伯好，幾位爺爺好。”小海恭恭敬敬給老人們問好，他從小生活在這裏，麵前這些老人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在他離開這裏之前，對他和他媽媽照顧不少。
幾位老人微笑頷首，對小海他們是打心底喜歡的。
福伯取下煙鬥和顏悅色道：“小海啊，聽說你現在在LAI工作？還順心不？”
“嗯，都挺好的，就是有點遠，不能天天回來。”小海點點頭。
“哎呦，那可是個大公司，聽說是專門造機器人的，小海了不起啊，如果我那孫子有你這出息該多好，嘖嘖。”另一位老人感歎道。
“可不就是造機器人的嗎？現在這個時代，到處都是機器人，小海的媽媽不就是……”留著長須的老人還沒說完就聽旁邊幾位老人連連咳嗽，反應過來後連忙改口，“我們都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想想那時候的機器人科幻大片，再看看現在的機器人，簡直差別太大啦。”
“可不是？當年LAI宣布智能機器人問世的時候，我還以為要機械反叛滅絕人類呢，差點嚇得我去挖地道。”光頭老人摸摸自己的大光頭哈哈大笑。
其餘幾位老人也跟著笑，他們那個時代過來的人，對機器人其實是即憧憬又恐懼的，歸根結底都是科幻片看多了的鍋。
“福伯你們先聊，我回家看看。”小海起身拖著個巨大的行李箱朝居民樓走去，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好，既然回來了，待會記得去我家吃飯。”福伯點點頭，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喚住小海，“哦對了，小海啊，LAI的待遇很不錯吧，你怎麽不去市中心買房子？”
小海轉過頭道：“這裏就是我的家，我不想離開這裏，福伯您答應過將房子賣給我的，可不許反悔，我晚些時候把錢轉給你！”
“你這孩子，我又不收你錢，你住就行了，花那冤枉錢做什麽？”福伯故意虎著臉。
“那可不行，反正您答應過我的。”小海說完揮揮手，拖著沉重且巨大的行李箱朝單元門跑去，媽媽說過不能老占別人便宜，欠了的總要還，以前他沒有能力還，現在他有了，就一定要還。
“這熊孩子。”福伯搖搖頭顯得很無奈，他知道小海其實骨子裏很執拗，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得嘞，老福你也別拒絕了，小海在LAI工作，不差那點錢，反正這年頭房價又不貴，至少比我們那時候便宜多了，現在想起當年做房奴的日子就感覺不寒而栗，嘖嘖。”
“也有道理。”福伯點點頭抽了一口煙鬥道，“看到小海我就想起來了，LAI的機器人有一種傳承類，可以讓將死之人再活十年，幾位老哥有沒有換身體的想法？”
“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這件事我兒子和我提過，什麽換了以後能多活十年，說的我都動心了。”
“現在眼也花了耳也背了，牙口胃口也都不好了，甚至走路都要顫三顫，如果換個機器人的身體能健健康康再活十年，我鐵定換！”
“好，到時候哥幾個一起換，換了組團滿世界吃喝玩樂享受生活去，啊哈哈。”
福伯聽著幾位老朋友談笑暢想未來，心中突然有種不勝唏噓的感覺，暢想未來這四個字，他在青春年少的時候體會過，卻沒想到人到晚年還能再次體會到。
“我啊，我就不換了，你們將來去旅行，記得帶上我的骨灰盒就行。”福伯突然吐出眼圈歎了口氣，隨即重新露出笑容。
“為什麽？”幾位老友異口同聲都感覺很詫異。
福伯隻是搖搖頭沒有解釋，在他眼前浮現出了一個女人，一個每天早出晚歸攢下微薄收入隻為讓養子過得好些的機械女仆，那是小海的媽媽。
……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將沉重的行李箱搬進屋子，小海關上門，背靠著門大口喘氣，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望著眼前每個角落都充滿回憶的家，恍惚間又看到了那忙裏忙外的熟悉身影。
房間不大，隻有三十平米，對房價並不高的新時代而言絕對算是蝸居，房間中的家具很簡單也很舊，都是很多年前福伯留下的，家具上、窗台上、地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顯然至少幾周沒人打掃過。
如果媽媽還在，房間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即便白天工作再忙，即便加班加到再晚，媽媽下班回來也一定會將這個簡簡單單的家收拾的幹幹淨淨，然後給饑腸轆轆望眼欲穿的他做晚飯，並用從餐廳帶回來的幾個殘次水果給他榨一杯果汁，笑著抱住他對他說：“寶寶乖，看媽媽給你帶什麽回來了？”
於是他喜歡上了果汁，喜歡上了每天等待媽媽下班的過程。
每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就會趴在窗台上翹首以盼，因為他知道，媽媽一定會回來的，而且一定會給他帶來酸酸甜甜的果汁，對他而言，那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味道。
可是現在，媽媽不在了，那個每天無論多晚都會出現在窗外的女人不在了，那個每次都會給他榨一杯果汁並溫柔地抱住他的女人不在了，那個養育了他整整十年的機械女仆不在了，永永遠遠不在了。
再也沒有人給他做完飯，再也沒有人給他榨果汁，再也沒有人會溫柔地抱住他喚他寶寶。
這一切，要從十年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