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帶著你的份一起
將小夢最後的信珍而重之收好，凜決定去看看孩子們，小夢突然不辭而別，最受傷最彷徨的肯定是孩子們，孩子們還小，單純的就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他們能承受得起這次打擊嗎？亦或繼續以謊言安慰他們？
懷著滿心矛盾，三人走向後院，剛到門口就聽到了孩子們的吵鬧聲，期間還夾雜著女孩子的哭聲，盲人的聽覺是很敏銳的，通過這兩天的接觸，凜立刻分辨出哭的是小月和小西。
星和珞珞看到，孩子們都沒來得及穿好衣服，大多穿著拖鞋，有的甚至光著腳，他們手中都捏著一張信紙，上麵的字跡屬於小夢。
孩子們將小偉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問小夢姐去了哪裏，小偉眼圈紅紅的，倔強地抿著嘴不說話，他和小夢約定過一百年，可小夢卻走了，他沒辦法對同伴說出口。
“小月，小西，到我這裏來！”凜看不見，隻能朝哭聲傳來的方向招手。
見凜出現，彷徨的孩子們如黑暗中看見了陽光，登時全都聚了過來，小月和小西緊緊抓住凜的手，小西哽咽著說：“凜姐姐，小夢姐不見了，她隻留下了這個，嗚……”
星蹲下身，接過小西手中的信，輕聲念了出來：“小西，我要走啦，在我離開後，你要堅持跟凜姐姐學琴，千萬不可以放棄知道嗎？隻有持之以恒才有可能成功，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為出色的演奏家，屆時要請我去聽你的演奏會哦，我會為你感到驕傲的，加油！”
小月也將信遞過來，上麵寫著：“小月，你是最乖的孩子，從來不淘氣不任性，總是讓著別人，這樣挺好的，你長大後肯定是個溫柔的人。你也是最愛哭的孩子，受了氣總是自己一個人哭，這樣不好，如果小偉或者別的小夥伴害你哭，你就去找凜姐姐，讓凜打他們屁股！”
下麵隔了兩行又有一行字：“哦對了，小月，去年過年給你買的新衣服是不是還放在櫃子裏舍不得穿？放心穿吧，今後還會有新衣服的，我喜歡看你穿的漂漂亮亮像公主一樣。”
看完信，星歎了口氣，將兩封信小心折好放回小西和小月手中，小夢給每個孩子都寫了信，可以看得出小夢是真的舍不下孩子們。
“凜姐姐，你知不知道小夢姐去了哪裏？她是不是很快就會回來？”小月晃了晃凜的手，淚汪汪的大眼睛中滿是期望。
別的孩子也跟著七嘴八舌地問，一雙雙純淨的眼睛望著凜，渴望得到凜肯定的答案。
凜蹲下身，強忍心中激**的感情，抬手摸摸小西的頭柔聲道：“如果小夢不回來，你會按照她的叮囑堅持跟我練琴嗎？”
“我會堅持的，我喜歡琴，可我想讓小夢姐聽我拉琴。”小西抹抹眼淚啜泣著點點頭。
凜又摸摸小月的頭柔聲道：“如果小夢姐不回來，你會學會堅強嗎？”
“嗯，我不哭，不哭……”小月抬起袖子擦幹眼淚，癟著小嘴用力忍住。
凜欣慰頷首緊緊握住兩個小女孩的手：“我不知道小夢會不會回來，但我知道如果她回來，肯定希望聽到你優美的琴聲，看到你堅強的樣子，所以小西你要努力練琴，小月你要努力學會堅強，這樣等她回來才會為你們感到驕傲，知道嗎？”
凜的話如溫柔的手，將她們心中的不安和彷徨撫平，雖然小夢離開了，但小夢留下了期望，她們不想讓小夢失望，所以她們一定會為之努力，直到小夢回來。
“凜姐姐，小夢姐真的還會回來嗎？會和院長一起回來嗎？”孩子們異口同聲。
“隻要心懷希望，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凜如是回答，是啊，在這個充滿不可能的世界總是有奇跡存在，隻要用心去相信，它就永遠存在，就有可能出現每一個人麵前。
朝陽升起，雪雲散去，一縷淡金的陽光沿著屋簷照進院子裏，照在雪地上，照在孩子們臉上，也照在凜的臉上，暖暖的。
這一刻，凜和小夢仿佛重合在了一起，這是使命的傳承，也是愛的傳承。
小偉自始至終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隻是倔強地低著頭站在那裏，星剛想走過去看看，小偉突然一聲不吭轉身就跑。
星連忙追趕，跑出院子追到長廊盡頭才停下，小偉站在角落裏，背對著星，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低著頭，聲音有些沙啞：“小夢姐不會回來了對嗎？”
“她……”星剛剛張口就被小偉打斷。
小偉豁然轉身用力喊道：“不要騙我，我知道小夢姐不會回來了對不對？對不對！”
他是小夢親手撿到的，是小夢親手撫養長大的，是所有孩子中和小夢最最親近的，也是最最了解小夢的，雖然他年紀還小，但通過小夢留給他的信，他能夠感受到小夢是在訣別。
星默默看著小偉，看著小偉如負傷幼獸的雙眼，看著他那依舊倔強的小臉，忽然感覺也許應該告訴他真相。
走到小偉麵前，蹲下身單手握住他的肩膀，星直視著他的雙眼鄭重道：“你知道小夢是機器人對嗎？”
小偉點點頭沒有說話。
“機器人的生命是十年，小夢已經在孤兒院生活了十年，她的生命到了盡頭。”星終於對小偉說出了實情。
小偉如被一道雷霆擊中，倔強不見了，受傷的眼神不見了，整個人呆呆立在那裏，就像一具沒了心髒的木偶。
十年，原來隻有短短十年！
原來從一開始，小夢就不可能有機會送他去市中學，不可能親眼看著他長大成人，不可能永遠陪著他。
那憧憬真的隻是憧憬，遙不可及的憧憬。小夢所能做的，隻是幫他蓋蓋被子，戳戳他的額頭說他小淘氣，為他縫製布偶玩具，帶著他在霞山玩耍，陪著他直到他五歲。
五歲，是他和她生命的界線，她將成為過去，而他將成為未來，在那個他可見的未來，注定沒有她。
直到小偉漸漸回過神來，星才繼續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小夢，我們都舍不得小夢，但我們都要麵對現實，小夢的確離開了，可你還要生活下去，所以你一定要堅強，帶著小夢的份一起生活下去，好嗎？”
真相，對於五歲孩子而言是如此沉重，星決定告訴小偉，因為他相信小偉能挺住，小偉是小夢帶大的，他一定比其他孩子更堅強。
小偉站在星麵前，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他不斷抬手抹淚吸鼻子，抽咽頻率越來越快，卻就是不肯發出聲音。
星歎了口氣，張開雙臂將小偉摟住，輕輕拍著他的背低聲道：“想哭就哭吧，沒人規定堅強的孩子不許哭。”
小偉趴在星溫暖的胸口，終於再也忍不住哇的放聲痛哭，將小小心靈中所有的思念、不舍以及憤怒全都發泄了出來。
哭了好一會，小偉吸吸鼻子抽噎著離開星的懷抱，用力擦擦眼淚，重新恢複倔強地樣子，語氣特別堅定：“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小夢姐說過我是大孩子了，我得給小夥伴們做榜樣，今後由我保護他們！”
“你是大孩子了，但弟弟妹妹承受不起，所以這件事要保密，可不許告訴別人，你能答應我嗎？”星說著伸出小拇指。
“嗯，我們拉鉤！”小偉也伸出小拇指，和星共同在清晨溫暖的陽光中許下承諾。
做完這些，小偉踩著薄薄的白雪跑到孤兒院大門口，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用盡全力大聲喊：“小夢姐，你放心，我會帶著你的份一起堅強生活下去的！！！”
沒有你的未來，我叫小夥伴們起床，我帶領小夥伴們晨練，我來保護他們。
沒有你的未來，我會自己去市中學，還要上大學當博士，讓你驕傲。
沒有你的未來，我會健健康康長大，讓你安心。
略顯沙啞的稚嫩喊聲在山林間回**，一直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在那遠方的山坡上，古樹下，有風吹起墳前圓石上的白雪，帶著雪花重新瞟向遠方。
恍惚間，仿佛有個美麗的虛影抱膝而坐，微笑望著孤兒院，望著孩子們，望著星和凜，望著小偉。
她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