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起風了
11月3日傍晚 四次記錄
又下雪了，卻沒有風，雪花在路燈的映照下閃爍著橘紅色的光芒，真的很美，可是，為什麽落在地上沒有融化呢？
是因為地也冷了嗎？還是雪有了執念不肯離去呢？
雪因風而舞，風因雪而形，失去雪的風沒有形狀，失去風的雪沒有生命。
然而，風依舊不見，該怎樣讓落在地上掙紮著不肯融化的雪重新飄起重新綻放生命之舞呢？
祈求上蒼，起風吧！
——星的係統日誌第18頁
雪依舊在下，已經細細密密在地上鋪了一層，珞珞焦急地走來走去，不時看看時間跺腳發怒。
星陪著雪站在單元樓門口，身後是LAI官方的回收卡車，車旁邊站著兩位人高馬大黑西裝戴墨鏡麵無表情的男人，他們是LAI的回收衛隊，如果出現機器人超時不肯回收的情況，就需要他們出麵進行強製回收，藏在西裝下微微鼓起的是高能電磁槍，擊中就能讓機器人強製死機。
星查了下時間，已是20點55分，雪還剩最後的5分鍾，5分鍾後雪必須走進卡車，否則回收衛隊就會拔槍。
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今天電視台的行程很順利，台長是個好人，無償答應了他們近乎胡鬧的請求，對全城進行了三分鍾覆蓋式直播。
這是最高效的尋人手段，希望風能看見，可風出不出現他無能為力，他答應過雪一定會把風找回來，此刻這最後的5分鍾卻將這份承諾燒的滾燙，燙的他幾乎不敢麵對身邊的雪。
就在身邊不到一米遠的地方，雪靜靜地站著，自從回收車抵達，她已經保持不動站了足足四個小時。
雪花在她身上積了一層又一層，可她卻毫無所覺，隻是默默望著小區門口，望著那個他和她成千上萬次並肩通過的地方。
在這四個小時中，她的眼神從希冀變成失望，再變成絕望，最後變成釋然和遺憾。
隨著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雪終於動了動，頂著肩上和秀發上的白雪，轉身對星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麽多，真的謝謝。”
珞珞聞言連忙跑了過來急聲道：“你先別放棄，還有5分鍾，我們還有5分鍾，他會來的！”
“是3分12秒。”星糾正了珞珞的錯誤，5分鍾是剛才，時間是會流逝的。
“要你多嘴！”珞珞狠狠瞪了星一眼。
雪蹲下身輕輕擁抱了珞珞，在她耳邊微笑道：“也謝謝你，你們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會永遠永遠記在心裏的，祝福你們。”
說完，雪鬆開手站起身，轉身朝不遠處的回收車走去，在生命的最後5分鍾，她終於看開了也放下了，櫻花終會落下，雪花終會融化，既然曾經隨風飛舞過，既然曾經幸福快樂過，又何必在乎完滿的結局呢？
從十年前她病逝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她和他不可能攜手走到最後，那額外的七年歲月，是上蒼對她的恩賜，是世界上最美的禮物，既然已經得到了額外的七年幸福，還有什麽好遺憾的呢？
有時候學會放手才能得到解脫，沒有她的他還要繼續走下去，她不能永遠陪伴，她所能做的隻有解開編製了一生的愛之網，放他飛。
“混蛋混蛋混蛋，你給我出來啊！”珞珞氣的跺腳大喊，突然小嘴一撇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兩位黑西裝相互點了點頭朝雪走去，由於雪的心靈量化構架穩定時間所剩無幾，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必須在卡車中對雪進行關機處理。
星望著雪中雪的背影，忽然感覺好無助，為什麽連她最後的願望都不肯滿足，難道真的要帶著遺憾永遠離開嗎？
剩餘時間59秒。
雪還在飄，卻忽然有一陣疾風吹來，將地上的雪花吹得飛了起來，那已經失去生命的雪花，奇跡般再次綻放出生命的光芒。
風很大很急，珞珞的雙馬尾被扯得筆直，星抬手遮住眼睛，雪的秀發被揚起，肩上的積雪散落紛飛，飄入空中印著燈光直朝遙遠的天際飛去。
雪的背影驀然僵住，她一點點轉過身，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朝小區門口望去，那他和她並肩走過成千上萬次的地方，他真的出現了！
是風！
起風了！
“風……”雪的雙眼瞬間濕潤，她的嘴唇在顫抖，她的雙手也在顫抖，可她的嘴角卻朝上揚起，她笑了，於漫天風雪中笑了。
仿佛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她再次見到了他，她最後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他能回來證明他還愛著她，這就已經足夠了，還能奢求什麽呢？
不奢求什麽了，真的足夠了，就將這最後的微笑留給他吧。
“雪！”風的腳步本來很慢很重，可當他看到她的微笑，那熟悉的微笑，他固守的心房瞬間決堤，三年來的質疑、苦悶和思念化為洪流頃刻將他淹沒，他開始奔跑，所過之處雪都被風吹起，紛紛揚揚美麗極了。
剩餘時間15秒，來不及了，真的已經來不及了。
有什麽比奔跑更快嗎？是聲音，沒錯是聲音！
“雪，等一等！”風大喊著差點摔倒。
“風，我真的是她！”雪也在用盡力氣大喊，她已坐在了後車廂的座位上，脖子後麵的蓋子打開，連接線自動伸了出來，和外部控製器完成對接。
“對接完成，關機倒計時7、6、5……”電子音從外部控製器中響起，車廂的後蓋開始緩緩降下。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雪！”風摔倒在地淚水終於湧了出來，此時此刻他們間的距離是如此接近卻又如此遙不可及。
雪笑得更加溫暖，她滿足了，她是雪，她是他的雪，她的生命便有了意義。
“風，好好活下去。”雪最後揮了揮手，隨著倒計時歸零，她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消失，眼皮垂下手也軟軟耷拉下來，唯一保留下來的是那凝固在唇邊的笑容，因為這是留給風的禮物。
“雪！”風跪在漫天風雪中聲嘶力竭大喊著，可三年光陰是追不回來的。
回收車的後蓋哢嚓合攏，將內外兩個世界徹底隔絕，引擎啟動，帶著他的雪，永遠消失在風雪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