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翠娘,你家相公又跳河了

“黃昏慘慘天微雪……”

“修行坊西鼓聲絕……”

寒冬臘月,長安城飄著小雪,雪花靜默無聲,落在地上又化為泥水。

一個穿著破舊長衫黯然神傷的男子站在小橋之上,念完這句詩揚天長歎,接著一頭就朝橋下的水裏投去。

過了大約有半柱香的時間,“噗通”一聲,水裏的這個人又浮了起來,紀顏就醒了,周圍全是冰水,雖然水深隻到脖間,但是腳下奇滑無比,水流湍急,這一下腳跟不穩猝不及防還嗆了幾口水。

紀顏第一反應就是謀殺,明明他剛和三五好友喝酒剛剛散場,迷迷瞪瞪的朝家走。

該死的,是誰把他推到這麽冷的河水裏想要害死他?

他使勁踮起腳尖從冰水裏鑽出頭來,下意識的大喊救命。

隻見路旁一個胖乎乎的婦人手放在嘴邊成喇叭狀,衝著東麵大喊:“翠娘,你家相公又跳河了!”

紀顏左右一看,好像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水裏。

聽著有點納悶,又?她為什麽要說又?但是求生意識讓他繼續求救:“快點救我!”

路邊行人看到,下來救了紀顏,紀顏嗆了幾口水,身上衣服濕透,又冰又冷,頭暈目眩,失去意識之前,隻覺得周圍圍了很多看熱鬧的穿著古代衣服的演員,還有一個瘦弱的小娘子哭哭啼啼的就跑了出來,伏在自己身上哭鼻子。

紀顏心裏盤算,自己當演員了?按照套路,還是一上來就跳河自殺又被人救起來的主演之一?周圍這些群演表情都真真切切,戲不錯嘛。

“我剛才看的分明,這位仁兄明明是自己尋死的,但何又喊了救命?”路人甲可能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操作,不由的好奇問道。

“這位仁兄一看就不是住在這附近的吧?那你就有所不知,這位紀鄉貢(鄉貢是唐代科舉的一個名稱①)是我們修行坊西出了名的人物,今年已經是第四次跳河尋死了!大抵是跳下去覺得水太冰,受不了這個苦,半路又決定不死了吧。”路人乙答道。

路人甲:“……”

你特麽才想死呢!紀顏正想說什麽,又覺得自己身上時而冰冷,時而滾燙,眼皮重重的抬不起來,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紀顏躺在一張暖炕上,蓋著一張薄薄的棉被,一個穿著補丁衣裳的女人正扭著小腰在房間裏忙活,見紀顏醒了,女人歡喜不已,端了一隻大碗連忙走過來,扶著紀顏坐起來,又用木勺喂紀顏喝滾燙的薑湯,可能是怕紀顏燙著了,還用小嘴吹涼了,才一勺一勺喂給紀顏。

紀顏出了一身汗感覺自己好多了,身上的燒也退了,掀開被子語氣輕鬆對那女人說:“謝謝你照顧我,我感覺好多了,我要回家了。”

女人愣了愣,很委屈的揪著自己的衣角,眼圈就是一紅:“相公你要去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這就是咱們的家啊?”

“好啦好啦,演戲演過分了,攝像頭在哪?我怎麽一直都沒看見?”紀顏推開這個女人,左右張望。

這個小房子破破爛爛的,哪怕現在是深冬天氣,頂棚角落處還有個窟窿,隻用茅草堵了堵,冷風嗖嗖的往裏麵鑽,家裏的擺設也陳舊不堪,都是些破爛瓦罐,家徒四壁,紀顏雖然不確定這是什麽戲,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劇組一定很窮。

女人難以置信的看著紀顏,好像都有點傻了:“相公,什麽是攝像頭?什麽是演戲?”

“攝像頭就是……”紀顏語塞,有點驚訝的看著這個女的,他甚至懷疑這個女人是騙自己的,這是他那幾個同事喝酒的同事一起給他設的局,想要看他的笑話,但是女人急的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來了,紀顏心說見鬼,這都是神馬情況?!!

女人看著紀顏,一下委屈的哭了出來,眼淚汪汪的哽咽道:“我就知道相公你不要我了,你三番兩次尋死,可是對我不滿意嗎?這初冬天奴家要支撐小店還要替你擔憂,相公三年沒有考上秀才,那就明年再考,奴家相信憑相公的學識一定能夠高中的……”

他在這部古裝戲裏是個三年沒有考上秀才,還是一個要靠女人才能養活的悲情小白臉子?

女人的哭聲讓紀顏心煩,他也不想再繼續這個惡作劇了,抬腳就往門外走,“咚”的一聲就推開了破舊的木門,走了出來,但是紀顏一出來,就愣住了。

天地間一片雪色。

沒有他預想中的那些紛繁複雜用來拍攝的機器設備和線路,沒有他想象中那些穿著馬甲的執行導演,沒有刺眼的鎂光燈。

外麵隻有天色黑了,雪在天地間掛起了一道厚重的雪簾,暮靄沉沉,隻剩下雪花落在地上發出細碎的聲響還有破破的小屋裏火爐裏木柴炸裂“嗶嗶啵啵”的微響聲,沒有路燈,甚至沒有電線杆,除了雪夜映照的微藍色以外,白茫茫的一片空無一物。

“別搞惡作劇了!都給我滾出來!要不然我就生氣了!”

紀顏衝著周圍大喊,但是回應他的隻有紛飛的大雪,他現在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但是也覺得自己被惡作劇弄的如此狼狽像個傻子。

果然看到紀顏像傻子一樣站在街道上,兩個穿著黑色皮裘大氅,肩膀上落著積雪的過路武侯,把手按在腰刀和鎖鏈上,凶神惡煞上前就要綁了紀顏要去大牢裏問話。

屋裏的女人哭著說自己家相公下午跳河把腦袋碰壞了,才會在一百零八聲淨街鼓落下之後的宵禁時間出門,絕對不是故意為之。這小娘子哭著鼻子好說歹說,兩個武侯才饒了紀顏一命,但還是虎視眈眈的在門外盯了一會,確定紀顏不再出來之後,才在黑夜中才如同兩個惡獸在雪地上留下兩行腳印慢慢離去。

“相公,你一定餓了吧,吃點飯吧。”

女人關了門,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把碗筷放在桌上,女人這麽一說,紀顏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吃東西,肚子還真有點餓了,這才回過神來坐在桌邊。

隻見桌上孤零零的隻有兩碗小米粥,一碟蘿卜鹹菜。紀顏以前是孤兒,憑自己的能力考了大學,四年全額獎學金,畢業之後又進了一家全國最大的IT公司做白領,剛剛工作不久雖不說是大富大貴但也是衣食無憂,一碗清可見底的小米粥卻是他到了這個世界的第一頓飯。

一盞油燈在灶台上搖曳著,紀顏雖然一時間適應不了這裏的環境,但是他也注意到對麵這個在他身邊忙碌了一天,也哭了一天的小女人,端著粥碗喝的香甜,可能是見到自己相公死而複生,她很快恢複了歡快的神情,時不時偷偷打量一下紀顏臉上的神色,但是她那雙布滿凍瘡裂痕飽經滄桑的手和她還有點稚氣的臉並不相當……

眼看著小女人把麵前的粥喝完,又偷偷的打量紀顏那碗粥,紀顏歎了口氣,把粥推給了小女人,溫聲說:“我沒什麽胃口,你把這碗也喝了吧。”

小女人見紀顏再三推辭這才乖巧的點了點頭,把粥喝了,紀顏裝作高燒糊塗的模樣旁敲側擊問了一下女人的情況,小女人叫張翠娘,今年十八歲,是落水鄉貢紀顏的娘子。

娘子……啊哈?……

……娘子這個詞還是有點陌生啊!

其實紀顏以前也談過一個女朋友,長相漂亮,兩個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女的竟然提出了分手。

“為什麽?”紀顏不解的問道。

“因為他很有技術,我很欣賞他的技術。”她說道。

紀顏一頭黑線,難道自己的技術不好嗎?:“什麽技術?”

女人幽幽的看了一眼紀顏:“他會單手開法拉利。”

……

小女人去洗碗燒水的時候,紀顏躺在炕上看著牆角的破洞,覺得頭很疼,這裏是長安城,也就是現代的西安城。

未來一千多年的某一天,他會在這裏出生,從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變成一個上學工作的成年人,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找到和自己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的另外一半,談一場恰如其分沒有單手開法拉利第三者的戀愛結婚生子,就轉眼來到了現在的年號為貞觀十年的唐朝,之前的一切都像幻影一樣化為了子虛烏有了。

紀顏啪的給自己一個巴掌,一秒以後,臉部的神經準確的傳遞給他一個信息:疼。這不會是在做夢。

他雖然不是學曆史的,但是他也知道貞觀這個年號意味著什麽,周圍的環境,還有那些按刀巡夜的武侯,這些沒辦法否認的事實,那就是:他穿越了。

油燈搖曳,家徒四壁,還有一個隻有十八歲,要是放在現代很有可能還有可能在上高中的小女人,相對他現世二十九歲的高齡來說,更像是怪蜀黍和蘿莉的搭配,唐朝人結婚著實有點早啊……紀顏正胡思亂想,張翠娘又端著一銅盆的熱水進來:“相公,奴家伺候你換洗吧。”

翠娘說著就把水盆放在一邊,蹲下來要給紀顏摘去鞋襪。

這是要給他洗腳啊!紀顏這個前世的單身狗哪裏享受過這種待遇?心裏局促緊張,連忙說自己來就OK。

翠娘抬起小臉怔怔的看著紀顏:“相公,我每日為你洗腳,有何不妥?另外,何為……o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