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吳亮山這兩個月的運氣可真是不好,他為了完成任務,把向舅舅兜售理財的提成都買了那款基金,結果剛買完,那款基金就不斷下跌,第一個月就下跌了10%,舅舅那邊的電話立刻打來詢問情況了。

“舅舅,你放心,這個隻是正常的調整,我們這邊內部消息已經說了,下個月一定會漲回來的。”

“我可是跟你說了,我們廠裏的流動資金可就是這麽多啊。你可是答應我這要是賠了你們銀行可是會兜底的啊!”

“放心,要是我們銀行不兜底,我個人也給您兜著。這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不是?”

話雖如此,但是吳亮山心裏還是打著鼓。自家的親戚還好應付,可是外麵的客戶可如何解釋啊?有些客戶直接來行裏要求賠償了,雖然當時購買的時候都說有可能賠償,不過激進的吳亮山可是承諾過客戶的保底收益的。這一下,有點不好收場了。

吳亮山隻好找到主管求助,詢問行裏是否有一部分營銷費來承擔這方麵的損失。

“我想問一下,那些客戶要是賺錢了,會給行裏送一麵錦旗?給你多送一顆糖嗎?”

吳亮山懨懨地低下了眉毛。

“賺了錢的時候都是他們的,賠了錢的又要找別人給他兜底,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情啊?”

“那我之前不是聽說行裏都有專項兜底的資金嗎?”

“哪有什麽專項錢啊?本來就是一些基金的營銷費。跌得少的時候還能用,不過跌得少的時候客戶也不會來鬧。跌得多的時候,我們都是拿自己的錢賠的。”黃主管說著看了看屏幕,“不過,我看這走勢,這個月應該能反彈一下了。你不妨補個倉。”

吳亮山聽了這話,利用周末的時間,好好看了一番分析報告,覺得下一個月稍稍回彈的確是大概率事件。於是為了彌補舅舅的損失,吳亮山不僅將這個月的收入都進行了補倉,還貸款了100萬,希望能夠力挽狂瀾。

剛補倉的頭兩天,基金的確上升了2個點。可是這兩個點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樣,接下來就是陰雨連連,等月底吳亮山把自己買的那部分基金贖回來的時候,就僅僅剩下來80多萬元。

這樣下來舅舅那邊賠了獎金300萬,他自己也賠了十幾萬元。郭珊珊知道這些後,天天被自家舅舅數落著,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對待吳亮山的態度也不行了。

吳亮山隻得多次厚著臉皮找到曾磊那邊希望行裏能夠幫忙承擔一點。可是這一次曾磊的說辭與當時主管的說辭如出一轍,想讓行裏賠錢,行裏最多象征性的賠一點營銷費,最好還是利用這個回踩的時機進行補倉。

“其實,像我們這行裏能夠出這一部分真的是很人道了,你說買基金的是客戶吧?操作基金的是基金經理吧?我們不過是個中間商,賺個辛苦錢。你說基金經理賺了還是賠了,我們也管不了啊!”曾磊這一番話把自己包裝成最大的受害者了,“這樣吧,我去跟你申請,但是能申請下來多少,真不好說,畢竟這個數字太大了。你要是沒什麽事,先去忙吧。人行這幾天要入場檢查了,我這邊事情比較多。”

從曾磊的辦公室裏出來,吳亮山暗罵:用人的時候說人家是小甜甜,不用人的時候就說人家是牛夫人。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吳亮山隻能自己想辦法解決。

“亮山,你這下忙嗎?”吳亮山的主管黃經理走到吳亮山的身邊問道。

“還行,黃總,您找我嗎?”

“你那邊忙完了,到曾行長辦公室一趟。”黃經理說著。

“好的。”吳亮山應和著,看著黃主管的臉色看來不像是什麽好事。不會是之前向行裏申請的那筆基金補償款沒辦法落實吧?

“哦,你有事的話,你先去忙吧,我這邊自己可以處理的了。”

“那好,那我先去忙了。你到時候審批通過了錢會直接打到你賬戶中去的,也會有短信通知你,你注意下。”

“好。”

“那我去忙了。”吳亮山將“暫時離席”的台卡放在了桌上。到了曾磊行長的辦公室門口,進門之前又整理了一番衣服,深吸一口氣,慎重地敲了一下門。

“請進!”屋內傳來了一個渾厚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亮山,坐。”

吳亮山坐下。

“抽煙嗎?”

“我不抽煙。謝謝!”

曾磊自己拿了一顆煙點了起來放在嘴上吸了一口。曾磊皺了皺眉,把煙取了下來,在裝滿煙蒂的煙灰缸裏抖了抖,說道:“我記得你就是金融專業畢業的是吧?”

“是的。行長。”曾磊遲遲不提及基金補償的事情,讓吳亮山心中很是慌張。

“有個事情,作為行長,我還是要跟你說一下,希望你自己有個心理準備。”

“是基金補償款的事情嗎?”

“哦,那件事情稍後再說。”

吳亮山心裏咯噔一下,還有什麽比這個事情更嚴重的呢?

“前一段,人民銀行到我們行進行反洗錢的檢查,這事情,你有聽說吧?”

“嗯。有聽說。”

“現在出了這麽個事情,人行查出來有幾個賬戶基本上已經確認了存在洗錢的事實。而當時這幾個賬戶他們認定就是你違規開設的。”

“我違規開設的?”

“嗯,當時一家鑫川谘詢有限公司名下開了三十個工資賬戶,現在被認定為這三十個賬戶是用來洗錢的賬戶。”

“洗錢?我怎麽可能參與洗錢呢?是不是搞錯了?”吳亮山震驚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和這種犯罪形式沾上邊,如果人民銀行果真認定他參與了洗錢,那麽基本可以確定的是他的職業生涯從此也畫上了句號。

“這是那幾個賬戶的資料,你可以看一下。”曾磊說著從抽屜裏拿出了一疊賬戶流水扔在了吳亮山的麵前,接著又抽起煙來。

吳亮山拿著這幾個賬戶流水,雖然進出的金額都不大,但是很明顯都是相同時間相同金額的進出,大部分還都是在晚上和非工作日,這樣的賬戶就是沒有人行來檢查,本行的風險部門也能夠很輕易地給出洗錢的風險提示。

“可是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呢?我也沒參與洗錢啊?”

“你違規開立的賬戶出現了嚴重的洗錢情況,這個事情現在不僅是你,可能連我都要受到處分。”

“鑫川谘詢公司是做什麽的啊?”

“就是個皮包公司。這些個身份證都是從鄉下收的,那些村民根本就不承認自己曾經開過這些銀行賬戶。”

“那這個公司的法人代表呢?”

“跑到國外去了。”

“跑到國外去了?”吳亮山非常驚訝,從這些賬戶的金額上看,這些洗錢的金額化整為零,累計早就過了1億元了。如果抓不到主犯,那銀行這邊的處罰肯定會加重。吳亮山知道這種事情出來以後,總是要找個替罪羊的。

“那行裏是打算給我什麽處分呢?”吳亮山倒也沒有遮遮掩掩的,直接就說了出來。

“你跟我也有幾年了,我怎麽會舍得處分你呢?你現在這麽年輕如果就背了處分,那以後還有什麽前途啊?”

“那您的意思是?”

“這個事情現在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我們即使想幫你,難度也很大。如果不是我同學在人行,可能現在這個事情就要定性了。所以我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你現在就去寫辭職報告……”曾磊說了一半不再說下去了。

“這個要受多大的處分啊?”吳亮山吃驚了。

“很有可能是開除。你想想如果是開除的話,還不如你現在辭職對你的影響小點。如果你現在辭職了,我們就沒有權力對你追加處分了不是?”曾磊行長可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我想起來了,鑫川谘詢公司當初好像是行長您讓我開的這幾個人賬戶吧。”吳亮山想做最後的掙紮。

曾磊沒有立刻回話,把煙往嘴裏一放,很自然地又把放在煙灰缸邊上彈了彈煙灰,臉上似笑非笑:“小吳啊!你這麽說有證據嗎?”

吳亮山這才反應過來,當時這筆操作隻是曾行長口頭一說,申請的環節根本不要經過行長審批。

“我承認我有管理責任,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也是也受到處分的,但是你去跟人行的人說這些賬戶是行長授意你去開立的。別說你現在信口雌黃、血口噴人了。退一萬步來說,你說的是事實,最後的結果會是怎麽樣,你想過沒有?”曾磊將煙重新插進嘴裏,靠上椅背,悠哉地看著吳亮山的表演。

吳亮山不知從何回答。

曾磊顯然占據了談判的上風,很滿意地又吸了一口煙說道:“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行長授意你違規開立洗錢賬戶為不法分子提供庇護的話。那麽我們支行肯定要停業整頓一段時間。市行甚至省行估計要開展為期半年以上的專項檢查,你想想看到那時,誰還敢來我們行辦業務,誰還有心思辦業務,這後麵影響到多少個家庭你心裏應該比我清楚吧?你認為你到時候的結果會比現在好嗎?”

吳亮山自然明白曾磊說的是什麽意思。作為一個從鄉鎮出來沒有什麽背景的孩子,他當然沒有實力敢與那些擁有著顯赫家世的子弟們為敵。更何況現在他因為向他老婆娘家人推銷的基金嚴重虧損,已經得不到他老婆那邊的任何支持了。

“你那個基金補償的方案應該很快就下來了。按說這事是你自己向客戶進行誤導性宣傳,明明是有高風險的股票混合型基金,但是你會跟別人說這個產品保底年化都有10%以上的收益。不過我還是念著這些年你給行裏做的貢獻,特意向上級行給你拿到了5%的補償。但是你也知道這個事情不能擺在明麵上說的。如果我不當這的行長了,我也不知道下一任行長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曾磊威逼完又利誘,一套組合拳打過來,讓吳亮山有些招架不住。吳亮山心中暗罵:當時讓我們宣傳的時候都說這個基金經理怎麽怎麽好,過去三年的業績都是在20%以上,就算打個折也有10%以上。讓我們去主推。結果把老婆那的娘家人全部推銷一遍後,結果一路下跌淨虧損都在30%以上。弄得那些親戚都要和他老婆鬧斷絕關係。吳亮山這幾年攢的那點儲蓄也基本上用來償還給那些親戚了,可是還是差了百來萬,這些天吳亮山回家也都隻有睡沙發的份,根本就進不了屋。如果這個5%真的能夠落實下來,說不定還真能緩和一下現在的家庭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