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再來一局

或許灰霧中的那隻手臂的主人,怎麽也沒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被一名螻蟻一樣的人類逼成這樣。便是女子也是如此,她方才說過,自己看透了灰霧中那個老怪的棋路,隻需再過百年,她便可破之。而在這百年內是否存在著說大話的嫌疑,這裏暫且不論,隻知,此時的少年,他卻是破了,短短的,幾乎還沒有半天的功夫,便破了這糾纏萬年的棋局!

女子身旁,花四海平靜的站在那兒,不悲不喜,沒有意外的激動,就好像,本該如此一般。灰霧中的那隻手臂卻好像不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他不是不能敗,但……怎能夠敗給人類?而且還是眼前的這名如同螻蟻一樣的人類?

他不甘心,他手裏的鱗片在棋盤上空靜止好久,然而他卻不知該往哪兒落下……

灰蒙的世界裏。

自這一刻開始。

安靜的隻有在場幾人的呼吸,和那輕微搏動的心跳。

至於那等待了許久的落子聲?終於還是沒能夠在棋盤中響起……

是的。那隻枯瘦且蒼老的手臂敗了,敗的一敗塗地,連一絲扭轉的機會都沒有,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少年,一個被他看似如同螻蟻一般的少年!

“該履行你的誓言了!”女子看著那片灰霧,亦或者那片灰霧中的一個人,說道。

到了他們這種境界,除非強過“天道”,否者,一旦說出的話與“誓言”二字扯上了幹係,便一定要去完成,若不然天降刑法,必定會魂飛魄散,連輪回都成奢望。而現在,執掌“天道圖”的正是上古第一人、暮雲子之妻千千姑娘。

當年,人族與蠻族大戰,人族不敵,幸得暮雲子強行出關,以一己之力牽製住蠻族號稱半神的男人千影,最後為保存人族一絲生機,自爆身亡。所以,若是眼前這個躲在灰霧中的蠻族老怪膽敢違背昔日的誓言,想來那從天而降的刑罰,必定要比普通違背者殘酷數倍。

那灰霧中的老怪似乎也知曉這一點,雖說他現在快要死了,但總歸是還沒有死,更不想死,尤其是魂飛魄散、進入不了輪回的那種死法,於是他在猶豫了一會過後,從那片灰霧中發出了一聲冷哼,萬載歲月都不曾移動過的身軀,自今日緩緩的開始站起。也便是隨著他的站起,這個安靜的四周又一次響起了好似鐵門被推開的“哢哢”聲。

然後,待到那片灰霧消失,女子目光落在了花四海身上許久,又移向了棋盤中黑白二子上麵,說道:“方才你明明能夠早些將他逼至現在一樣的境況,為何不提早動手?”

對於女子這個問題,花四海隻是微微一笑,說道:“贏他,我要贏的完美,剛剛雖說也能吃他幾子,但那樣的結果非我心願。”

聞言,女子神情頓時大變,須知,膽敢說出這樣話的,無一不是活了無數年又對自己棋藝有著絕對信心的老怪物,便如同那片灰霧中的伊流川。約莫是他們下棋後的第七年,她白子被圍,就在黑子即將要以幾子勝過她時,黑子的棋路忽然改變,為的隻是自保。

當時她便也像今日一樣不解,直到伊流川說出來那番話來,他說:“你雖是鳳凰,但論到下棋,我怎能允許自己隻以區區幾子勉強勝你?”

也便是出於這個理由,這才讓才她苦苦的撐過了萬年,然後憑借著鳳凰的聰慧慢慢學習,與伊流川越戰越強……

那片火海之中飄進了一片灰霧。

瞧見那片灰霧,火海中那些被困於萬載的靈魂,紛紛大吼!

一時間,吼聲震天!如山崩地裂般導致著這個世界晃動。

那是一股很強的怨氣,如同一道永遠也不可能愈合的疤痕。隻要見麵,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存在。

冥冥之中仿若有戰鼓的聲音響起,它告訴世人……戰吧!

然而無形之中仿佛又有一層屏障,擋住了那些妄想衝出火海的靈魂。於是它們隻得怒吼、隻得不甘、隻得猙獰著看著眼前那個從灰霧中走出的老者,想要食他的肉、飲他的血、嚼他的骨。

老者是一個和竹竿一樣枯瘦的老頭,很矮、很小,仿佛在萬載的對弈中,早已經將他的精血耗盡,如今隻剩下這幅苟延殘喘的模樣。他看著周圍火海之中的靈魂,微微皺起了眉,說道:“當年你們活著的時候都奈我不得,如今死了已有萬載,還不曉得安分一點?”

言罷,他嘴裏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笑,視若無人的走進了火海中央,拔起了那杆昔日親手插在那兒鎮壓了這些靈魂萬載歲月的大旗。隻見那麵大旗上赫然繡著蠻族特有的“藍”字圖騰。

隨後,數以萬計的靈魂甚是喜悅的飄**到了天空,宛如夜間星辰,散發著淡淡熒光,照亮了一片黑暗。隻是在這不久,還未等老者從火海中走出,那些天際之上的“星辰”便化作了一顆顆好似流星的靈體,對準他迅速的落下。

見此,老者不由大怒,說道:“卑賤的東西,莫非你們連輪回也不想入了嗎?可便是這樣,你們以為就能殺死我嗎?笑話!區區米粒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

一股淒涼的悲意充斥著這方天地。

不朽的靈魂,帶著人族的尊嚴以生死作為代價,去賭人類的未來!

哪怕當日血染蒼天,他們依舊不悔!他們依舊要戰!今日,依舊如此!

他們或許在某些人的眼裏隻是米粒的光芒,可是……光芒終究也是光芒啊!隻要是光,那麽憑什麽不能與月亮爭上一爭?反正……他們早已是視死如歸!

於是大旗之下,一顆顆星辰墜毀,一個個靈魂粉碎,一道又一道的意誌告訴著世人,人族無畏……

那片灰霧回來時身後還跟著淡淡熒光,待到熒光飄進,這才發現,居然是一個又一個的靈魂,或許是因為這靈魂實在太多,方才有了讓人一眼看去是光的感覺。他們見到花四海明顯全部一愣,然後好似遇見了親人一般,緊緊的朝他相擁,然而,他們或許忘了,他們隻是靈魂……

他們呆呆的看著自己從花四海的身體裏穿過,然後,尷尬的笑著,然後,用手指了指對麵的那片灰霧,好像說:別怕,我們保護你!

花四海平靜的向他們行禮,告訴他們,不要緊張,自己贏了對麵的老東西!聽到這一消息,他們又是一愣,然後無比開心的笑了……

笑聲落到灰霧中有些刺耳,也有些令灰霧中的老者惱怒,說道:“小娃娃,你我可敢再來一局?”

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名人類少年能夠贏過自己純屬僥幸,至於僥幸在那?他也說不上來,總之……他斷然不會相信,一名人類,還是螻蟻一般弱小的人類能夠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中贏過自己,並且……還是那麽輕鬆。

所以他不惜放下自己的身份,去問花四海,問他可敢再與他對弈一局,為的便是洗刷方才的恥辱,不在自己心底留下一道不可磨滅的印記。否者,他定然會因為這道印記一輩子停留與現在的境界,再無半點提升的希望。

隻是在這話說出來不久,還沒等花四海答應,那個低沉的聲音又道:“我指的是你親自與我對弈!”

這話一出口,女子頓時發出一聲冷笑,說道:“此局龍身為棋盤,龍鱗做棋子,哪怕……鈴音死了已有萬載,可也餘威猶在,便是以他現在的境界,你叫他和對弈,豈非是找死不成?”

說完,她又側身對著花四海說道:“方才我不讓你執子,為的便是怕你不知這其中的厲害,如今這老怪為了贏你,竟不惜顏麵的妄想以大欺小,我便也不得不說了。”

短暫的沉默,花四海忽然看向了對麵的那片灰霧,說道:“我可以再陪你下一局!”

此話出口,全場皆驚!

便連俯伏在地的雲別聽見這番話後,也不由在心裏大急,心說:你僥幸贏了一局也就罷了,怎可還不知趣的妄想再贏一局?要知道那可龍身做的棋盤啊!那股威嚴,莫說是你區區的王者境界,便連我這堪比你們人類靈者化境的六階妖獸,依舊久碰不得。

“當真!”灰霧中那個聲音明顯也是一愣。

女子大聲道:“當什麽真啊!我沒和你說明白嗎?以你現在的境界,碰不得棋子,落不得棋盤,否者……必有生命危險啊!如此講,你可明白?”

“我明白!”花四海點點頭,平靜的臉上微微一笑,說道:“但我還是想要試試!”

“你要試什麽?”

“他困我人族前輩在火海中煎熬至今,我要他兩隻臂膀替他們解解氣不過分吧?”說著,他又將頭慢慢靠近女子耳邊,女子大概從未被哪個男子靠的如此近過,雖說是個比她不知小上多少歲的少年,卻還依舊紅了臉頰,然後用手布置出了一道隔音屏障。

待到花四海嘴裏的話說完,女子神色猛然大變,問了句:“可有把握?”

花四海笑道:“你應該將‘可有把握’中的那個‘可’字拿去!”

灰霧中那個低沉的聲音這時候也開口了,他說道:“隻要你肯陪我下棋,斷臂的誓言,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