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赴戰
房門緊閉,侍女藍藍守在門外,不時望向遠處增派的禁軍守衛,臉上強裝鎮定,心裏惴惴不安。
畢竟三日前另外一名侍女就在她現在站的地方,被斬成兩段,場麵想想都血腥恐怖,她怎能不恐懼。
此刻房間裏又傳出很有節奏的磨刀聲,每一下都仿佛重擊藍藍的心髒。
房內,香爐冒著渺渺輕煙,彌漫在房間裏香氣微濃,徹底熏散三日前殘留的血腥氣味。
陸宇在桌前磨刀,動作有力,神情認真。
這把刀是牧景萱向肖戰借的貼身佩刀,久未見血,還算鋒利,但陸宇覺得還不夠鋒利,於是讓牧景萱幫忙找來一塊磨刀石。
陸宇已經磨了整整一個下午。
牧景萱離開了整整一個下午。
黃昏時分,藍藍打開房門,牧景萱掛著怒容走進來。
“牧王怎麽說?”陸宇停止磨刀,大拇指試了試刀鋒,滿意的收進刀鞘裏。
“父王不信我,還說不方便插手天劍山的恩怨!”牧景萱氣衝衝道。
陸宇和牧景萱解釋過樹林那晚的事情,實際上“陸宇”是被陸家四小姐唆使才去做的。
牧景萱信,可牧王不信。
關於這點,陸宇早有所料,有誰會信親姐姐陷害親弟弟呢?
讓陸宇失望的是,自己還得繼續背負逃犯的罪名。
其實逃犯不逃犯有何區別呢,誰都知道他光明正大住在景萱宮,可又有誰來捉拿過他?
陸宇隻是心裏難免會有個疙瘩罷了。
他站起來,走向門外。
“誒,你上哪兒去?”牧景萱忙問。
“城南演武場。”陸宇拉開門,驚得藍藍一顫。
“你真去啊!”牧景萱追上道。
“不見得會輸。”陸宇道。
牧景萱默默跟著,無言相勸,阻止一名修士決鬥是件很不合理的事情。
可對方畢竟是天劍山的化羽境修士啊,實力相差太大,他不希望陸宇去送死。
忽然間,前院傳來豪闊大笑:“哈哈哈,陸家子弟果然夠膽魄,肖戰佩服!”
陸宇對走來的肖戰投去一個友好眼神,他對肖戰身上那股軍人特有的嚴肅氣質有一種親切好感。
“陸宇,牧王已經通知你爹了,這一戰你別怕,放開了打!天劍山再強勢,也休想當著你爹的麵下狠手!”肖戰拍拍陸宇肩膀,鼓勵道。
“謝謝你的刀,很稱手。”陸宇感激道。
“你不嫌棄就好。”肖戰有些慚愧,那把刀隻是他從軍時便隨身攜帶的普通短刀,邊城士兵的標配。
“肖統領,陸宇這一去凶多吉少,你就不能幫忙勸勸父王嗎?”牧景萱懇求道。
“哎,八公主,牧王也得為王族考慮啊。當今天劍山在修士界的威望至高,隱是八宗之首,何況每年都對邊城給予人力幫助,你讓牧王如何好出麵說情?況且,此事還關係到唐神將。”肖戰為難道。
“那你來做什麽?”
“下官是特來護送陸宇前去演武場的。”肖戰苦笑。
名為護送,實為監督。
以陸宇低劣作風積攢的臭名聲,很有可能臨陣脫逃。
若是陸宇逃了,午時為他挺身而出的八公主、肖戰會一並被抹黑。
所以牧王派肖戰來“押送”陸宇,王族的聲譽不能被抹黑,哪怕一丁點兒。
“父王真就如此狠心嗎!”牧景萱憤色道。
“八公主,您對陸宇的態度才反常吧?”肖戰直言快語問了出來。
“我……”牧景萱語塞,一跺腳,追向陸宇。
肖戰撓頭疑惑,心說公主應該恨絕了玷汙她的陸宇才對,怎麽反而百般維護陸宇呢,莫不是陸宇這小子馭房有術,靠那方麵征服了公主的身體和芳心?
……
……
城南演武場。
偌大的圓形高台被數千人圍住,像燒紅的鐵鍋在煎蛋。
觀戰場地外的四條街道也人滿為患,被堵得水泄不通,延伸出很長很遠。
夕陽無限美,街景勝繁華。
餘暉柔紅,彩旗豔紅,徐徐微風下飄起的彩色絲帶紅似半邊天。
就連很多城民穿的衣袍,都是喜氣紅色。
紅色代表喜慶,數千城民因這場決鬥,發自內心的喜慶。
鑼鼓聲,嗩呐聲,歡慶笑語聲中,孩童成群結隊轉圈跳舞。
如此浩大場麵,這般歡慶氣氛,恐怕隻有在迎春日和慶豐日才有吧。
偏偏,紅海中有著幾處違和風景。
東西南北,四輛馬車,四樽棺槨,均掛白花,均吊白綾。
四字很不吉利,卻很符合今天的寓意,因為有一個人將會死去。
陸宇,一定會死!
這般想來,馬車棺槨的出現並不違和。
在城民眼中,陸宇不僅僅是紈絝,更是惡霸,是魔頭!
魔頭的忌日,自然應該是無比喜慶的日子。
靠近演武台邊緣的地帶,唐太玄滿臉冷酷,即便陸宇死千萬次,也不足以撫平他的痛恨。
唐風坐在一旁,臉色陰狠到極點,他的膚色以及嘴唇都泛著病態的慘白,咬破的嘴唇不斷溢出殷紅,侍女都換了二十三張替他擦血的手巾。
“風兒,你放心!今天誰也保不了陸宇!”唐太玄痛心疾首道。
唐風不語,惡毒至極的眼神隻死盯著牧王府方向。
一名仆人擠到唐太玄身旁,悄然道:“老爺,都安排妥當了。”
“讓他們再賣力些,賞錢翻倍。”
唐太玄壓低聲量,肅然道:“還有,死士都安排好了嗎!”
“老爺放心,十五名凝元境刺客,全是暗影閣地字間精銳。”仆人湊近道。
“嗯!事成之後,你就是黎陽城督。”唐太玄承諾道。
仆人頷首退去,不消片刻,鑼鼓嗩呐更加歡慶響亮。
唐太玄眯著眼睛,與另一束眼神隔台遙遙對視。
另一邊的陸驍龍臉色鐵青,豈能猜不出浩大場麵是唐家搞的鬼。
城民再恨陸宇,也不至大張旗鼓歡慶,更不會耗費財力請禮樂仕團和置辦馬車棺槨。
從午時到黃昏短短兩個時辰,唐家便高價收購全城紅絲帶,非但無償送城民,還承諾佩戴紅絲帶觀看決鬥者,每人再賞五文銅錢。
五文銅錢不多,但足夠買通升鬥城民,再說城民本身就憎惡陸宇,很願意前來觀戰。
觀戰城民不多,但數千城民同時集會,足夠達到“民心所向”的表麵效果。
如此一來,誰敢違民意?
有權利和能力插手的大人物,無法插手。
沒分量和能力插手的遊俠客,無能為力。
陸驍龍知道,其實能夠拯救陸宇的隻有一個人:牧王。
民之所向,王之忌諱,唐太玄這一手不光是掃陸家顏麵,更讓牧王有所顧忌。
陸驍龍還知道,以唐太玄縝密的心思,必然還安排了後手,卻猜不到是怎樣的後手。
當然,陸驍龍也有安排。
“寒梅,幾位先生願意來嗎?”
陸驍龍問身旁的芳華女子。
此女子黛眉秀目,年約二十出頭,生的端莊秀麗,舉止透著一股大家閨秀風範,將陸家血統裏的剛毅特征隱去不少。
她便是陸寒梅,陸家四小姐,同輩中頗有名氣的才女。
“幾位先生都與諸葛老先生有舊,不願相助,隻有周先生願意一試。”陸寒梅沮喪道。
“連你的老師都不願幫忙嗎?”陸驍龍傷神道,“罷了,周先生名望頗高,希望能幫上忙。”
“父親,難道您真的眼睜睜看著六弟落難嗎?”陸寒梅淒苦道。
“哼!他自己惹的禍就該承擔!管?我怎麽管,一邊是天劍山,一邊是唐家,牧王也態度不明,要是稍有不慎,整個陸家都要給那畜生陪葬!我甚至懷疑,唐太玄那老王八蛋就是打的這算盤!”
陸驍龍怒哼一聲,緩色道:“好了寒梅,我知道諸多兄妹中,就你拿他當親弟弟愛護,但這次誰也幫不了他,聽天由命吧。”
“都怪我平時太縱容八弟,否則他也不會紈絝成性,釀成如此大禍。”陸寒梅自責道。
“多說無用,隻盼那孽畜已經逃跑。”陸驍龍望著天邊半輪紅日,憂心忡忡道。
紅日盡落時,便算過了時辰,隻要陸宇還沒出現,便說明已經成功逃走。
此時,陸驍龍倒真希望陸宇當個不恥的逃兵,也不願親生兒子前來送死。
“父親……”
陸寒梅指著牧王城方向街道,人潮攢動,走來三人。
凝神眺望,正是陸宇、肖戰和牧景萱。
“孽畜,還敢來!”陸驍龍悲怒道。
陸寒梅兩眼水汪,表情淒淒慘慘,手絹擦拭著淚水。垂首間,紅唇勾勒出一抹詭異的笑意。
陸宇三人,成萬眾矚目。
所有視線聚集在那方,投射到陸宇身上。
人潮分開一條小道,供三人通行。
陸宇一馬當先,昂首闊步,步伐穩健,神態從容,仿佛不是來送死,而是英勇上陣的士兵。
被陸宇經過的城民,均紛紛垂下頭,喉嚨眼像是卡住東西,不知該繼續說些什麽,一下子沒了底氣。
陸宇的英勇無畏,頃刻間粉碎了城民的唯利是圖。
他們兜裏的五文錢,仿佛變成了肮髒的臭土,揣著它,是一件極其羞恥的事情。
是的,一路走來,每一步都經曆著榮耀碾壓恥辱。
這便是陸宇靈魂深處的軍魂榮耀。
前世,他為國而戰,信念堅定,槍林彈雨,赴湯蹈火。
軍魂不滅,依舊赤膽。
心中無愧,昂首挺胸亦無畏。
陸宇站在演武台中央,目光似鷹,掃尋對戰者。
“孽畜!孽畜啊!”陸驍龍老淚縱橫,既為陸宇的膽魄自豪,又悲痛萬分,滿臉憤怒與動容的交錯複雜。
“父親,您別動怒。”陸寒梅輕撫陸驍龍的後背,表情悲戚,瞳孔極深處卻隱藏著高興。
“砍!砍死他!”唐風雙眼爆射出無比怨毒的凶光,婉如兩把鋒利彎刀剖開陸宇的胸膛。
“哼,還真敢來,那就怪不得你命歹了!”
唐太玄抬手做了個手勢。
人潮之中,驚變突生。